蓄謀

蓄謀

幾日後。

天色變得漆黑,衛尉府內靜極了,院中隱隱的似有蟲吟。我手捧着剛燒好的茶水小心走向房間,忽而陶罐摔碎的聲音從裡面傳來,我愣了愣,嘎子已推門出屋。

“夫人。”

他看見我,垂下頭打聲招呼。

我看他一副沮喪相,不由啞然失笑,輕聲問道:“怎麼,又捱罵了?”

嘎子滿臉委屈,“您說,上次招呼一些兄弟去法場,還不是想救大人?大人罵我盡添亂,差點鑄成大錯。”

我安慰他,“大人心情不好,隨他說去。過段日子,自然什麼事都沒了。你回去休息吧,大人叫你,你別偷懶就是。”

眼看着嘎子走了,我定了定神,進了房間。

司鴻宸站在燭光下,光着上身,一道道鮮明的鞭痕觸目,像是許多蚯蚓在他身上攀爬。又好似有一把刀,火辣辣地割裂他的肌膚。

每次看到這些,我內心總是痛楚難擋。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司鴻宸的身心多次受到折磨,遍體鱗傷,不堪入目。以前磨難過後,他總是談笑風生,連一個痛苦的表情都沒有。而這次,他徹底變了。

他變得沉默寡言,整個人終日深陷晦暗之中,脣角不再挑起那抹勾魂奪魄的弧度。靖帝並未將他降職,或許他不想真殺了司鴻宸。

又或許,封叔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

無論如何,這次的經歷,着實打擊到了司鴻宸。

我將茶水放在案几上,藉着餘光看去,發現他的目光一直看住我,便若無其事地打破沉默道:“封叔送來上等藥,你的鞭傷不會留下疤痕。”

“已經留在心裡了。”

我轉身,正迎上了司鴻宸冷峻的眼神。他咬牙說道:“樓家盛送我的恥辱,我暫且收着。”

“單憑你的力量無法對付他,只有與封叔聯手。”我儘量保持平靜,彎身拾起地上摔碎的陶罐。

“他今天跟你說了什麼?”

“沒什麼話,只是叮囑如何用藥、煎藥而已。”我的心潮翻騰不定,不敢與他對視。

今天封叔離開時,丟下一句話給我,卻驚得我彷徨萬分。

“說服他的時機已到,你不用再猶豫了。只要隨意加以提醒,敖立馬會答應和我聯手的。明日我在驛館等着你的好消息,不然你的玉珠休想得到!”

“封叔……有何圖謀?莫非他已蓄意已久?”

司鴻宸帶着質問的語氣說話,眼中已凝成一團寒氣.

我停止了遊離,故作輕鬆道:“他的事,我哪兒知道?他是惜才,何況我們原本也不是多大的肥肉,連供他一口殘羹都不足。我是恨透了袁放害你,想借助封叔的力量消滅他。”

他眉頭緊皺,半晌,無聲地嘆了口氣,“你知道我最討厭依靠別人。”

“現在不是民~國,你不是軍霸。養尊處優的日子沒有了!”

我明知這些話會激怒他,但還是忍不住。爲了玉珠,爲了將來過得平順,我不得不說。

一絲極爲複雜的表情從司鴻宸的眼中一掠而過,他並未動怒,也不再開口。我等待着,好似箭在弦上,隨時會發射出去。

果然,他默然了許久,才低沉地說道:“你去告訴封叔,出於報恩,我想投靠他。”

“這就好了!”

我笑着應道,覺得周身一下子熱了起來。

他有點遲緩地摟住我的肩膀,眼中有光芒瞬息流過。我並不去注意,帶着莫名的釋然,緊緊地貼着他,渴望彼此能更靠近。

那夜他又選擇了沉默。

纏綿的時候,他的動作很粗野,呼吸緊促。不知怎的,我抽痛起來,卻終究沒有推開他。

一覺醒來時,天光大亮。

我滿心滿意被喜悅覆蓋,洗漱出門時,司鴻宸還躺在牀上,目不轉睛地望着我。我的心情極好,忍不住過去主動吻了他一下。

“我走了,很快回來。”

我朝他招招手,很輕鬆地離開衛尉府。

還未到封叔所處的驛館,突地颳起一陣大風,天上下起了細細的雨。

因爲是夏天,我覺得很涼快,衣衫被雨濡溼了,隱現身體玲瓏曲線。封逸謙站在驛館門口,顯得落寞而孤寂,他看見我,露出一個悽清的微笑。

我的心,不知怎的又變得沉重起來。

“封叔說你今早會出現,我偏不信。可是,我還是等在這兒了。”他潮紅了面色,眼睛裡帶着雨水的潮溼。

我很自然地拍了拍他,笑說:“下雨了,快進去吧。”

他撐起一把傘,我倆肩並着肩進了驛館。

按例,封叔下榻的樓上所有房間都被包了,我由封逸謙指引着過去,只看見空寂的樓梯口,一隻大紅燈籠迎風飄搖。

剛踏進封叔的房間,封叔揮手示意封逸謙,說道:“你且出去,回頭有事再叫你。”

封逸謙離開時,有點不放心地看了看我,我顯得淡定,還略略還以微笑。

封叔面色不動,待全部聽完我的敘述,漫不經心地“哦”了一聲,啪啪擊掌兩下。有手下端來一隻檀木盒子,封叔揭開盒蓋,自裡面掂起了玉珠項鍊。

我盯着我的項鍊,心潮起伏不定,雙腳下意識往前跨了一步,整個人似要撲將過去。豈料封叔把玩了幾下,又將項鍊放進盒子中。

“先告訴我,這玉珠究竟是做什麼用的,如此重要?”

我不去回答他,冷言道:“這跟你沒關係。敖已經答應爲你效勞,這東西就可以還給我了。”

“不說也可以,因爲我也不想過早給你。”封叔索性合上蓋子,依然漫不經心道,“光答應有啥屁用,我需要的是行動!等到推翻靖帝,我自然會還你。”

“你耍賴!”我憤怒地叫起來。

封叔輕笑,“爲了敖,我付出那麼多,難道僅僅只得到一句承諾?他讓你來告訴我,就是還沒徹底放下面子。這是個驕傲的男人,想征服他很難很難,這需要你們女人的手腕了。”

思路像打開閘門,我腦子裡豁然洞開。那瞬間,有汩汩的水流聲,漫得我無法呼吸,幾疑自己就要溺斃一般。

“原來,兵器被劫之事,是你一手操縱的!”

我顫抖着,一字一頓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