劈殺
小徑旁本有一名守夜的宮人,如今因爲司鴻宸不再留宿,便改爲值夜敲更的經過一次。那值夜的準時在那裡梆梆兩下,提醒我已是夜間什麼時辰。於是,我也會老實地閉窗歇息。一夜的轟鳴廝殺聲,皇宮內無人入眠,把敲更的也嚇得躲起來了。
殿外空寂無人,似乎人們已經把我遺忘。我憋悶得難受,想過去打聽仗究竟打得怎樣?正要邁下臺階,司鴻宸的內侍呼哧呼哧地跑過來。
“夫人,快叫虞姬出來!”
我微一詫異,告訴他說:“我醒來她已經走了。前殿見不到她?”
內侍滿額汗珠,一跺腳,衝口罵道:“闖下如此大禍,裕王定會降罪於她!人是奴才舉薦的,這回奴才也脫不了干係!”
“出了什麼事情?”我更加驚訝。
內侍察看左右,咬了咬牙,方又說:“昨日勉勞城內駐軍,宮裡帶去百餘車釀酒,本是爲今日出戰壯行,沒想到十之七八睡得像爛泥軟蛋。裕王大怒,令奴才速來召喚虞姬!”
聞言,我也急了,“宮裡釀酒以前我管過,喝碗壯行酒斷不會如此不堪,難道酒裡有問題?”
“這要問虞姬了。”
說話間,一名宮人急急忙忙跑來,對着內侍輕聲耳語了幾句。內侍大駭,不由衝口道:“宮裡前後找不到虞姬?莫非已出宮?趕快繼續找!”
說罷轉身就走,比來時更顯匆忙。
我站在原地怔怔的,心胸狂跳。寒風迎面撲來,全身忍不住顫顫發抖。
不自禁的,想起昨晚虞纖纖晦暗不明的笑容,淡得不露一絲痕跡。她睡時那麼香甜,彷彿篤定某些事會發生。當時我根本不知那是何種意味,就如現在,我還在懵懂的不確定中。但是有一種本能的恐懼,迅速而猛烈地衝撞我的大腦神經。
虞纖纖的行爲,肯定針對的是司鴻宸。
我一定要去見司鴻宸,告訴他,我們遇到了危險。
我幾乎是驚慌地走過小徑。因匆匆而起,穿的只是單鞋,鞋子很快被露水打得溼透,但是我全然不顧這些,直直地往宮外狂奔。
沿道人跡稀少,家家門戶緊閉,偶有狗吠聲。我跑得大汗淋漓,方到箭樓下馬道,一支利箭裹着火球迎面襲來,我抱住頭,一個就地打滾,才躲過一劫。
城樓周圍煙火四起,激揚的塵柱嗆得人不斷地咳嗽。戰鼓隆隆,殺聲不斷,這場生死大決戰愈戰愈激烈。將士們個個殺得眼睛通紅,戰袍濺滿鮮血,正死死堅守城門堡壘。
瀰漫的煙塵中,司鴻宸聞訊趕來,一見我竟是大喝道:“跟你說了多少次,不要來攪亂!”
他的臉上佈滿了煙塵,眼裡全是紅絲,顯然已經疲憊至極。我心疼地望着他,大聲說話:“我們上了虞纖纖的當了!她在酒裡做了手腳!”
司鴻宸狠狠罵了一句,額角、頸脖青筋凸綻,咆哮道:“最毒不過婦人心,我司鴻宸做事向來穩健慎密,眼看勝券在握,沒想到會敗在女人手裡!封驥料定我斷了後援,才無休無止地強攻到底!臭女人,回頭抓到她,非殺了她不可!”
他見我愣愣的,又說:“此事不能怪你,我也有錯。趕快回去,只要將士齊心協力全力死守,定會殲滅來犯敵人!”
我並未有離開的意思,將路上的疑慮一股腦兒拋出來,“你不覺得很奇怪嗎?百餘車的釀酒,虞纖纖一個人絕對做不來手腳,肯定有人在幫她!”
“你是說她有幫兇?”司鴻宸目光一凝,道,“可是皇宮裡都是忠實於我的人,幫她的人哪兒冒出來的?難道是從地底下鑽出來的?”
電光石火之間,我想起虞纖纖衣裙上撣不掉的灰塵,更深的恐懼席捲而來。我睜大雙眼,拽住司鴻宸的戰袍,幾乎是尖叫着說道:“老鼠……老鼠出來覓食!原來皇宮裡有地道!就在西北角無人區域,虞纖纖她知道!”
話音剛落,司鴻宸似乎也恍悟過來,臉色變得尤其可怕,回頭急召:“嘎子,率領一小隊,趕快隨我來!”
說完,抓住我的手,幾乎是從臺階飛躍而下。早有兵士牽來他的寶馬,他一使勁將我送上馬,自己縱身而挫,用雙臂護住我。馬鞭高舉“啪”的一聲,寶馬揚蹄嘶鳴。
一小隊人馬颶風般向着皇宮方向捲去。
宮門大開,當我們趕到皇宮,駐蹄在廣場上四顧,皇宮深處已經傳來沉雷滾動似的喊殺聲。那些赤手空拳的宮人宮婢四處逃竄,救命聲慘叫聲不絕於耳。須臾間,一個個聯軍猶如從天而降,密密麻麻布滿了整個皇宮。更甚恐怖的,如同開閘的洪水,不斷地有聯軍從各個角落涌出,涌出。
要不是一面面迎風飄揚的黑色大旗,我真的很難想象,皇城的心臟地帶,竟然首先被敵軍攻佔了。
見此情景,司鴻宸抽劍,嘶聲大吼:“殺啊——”
嘎子等人紛紛亮出手中的利器,高喊着衝向敵陣。聯軍見遭遇的對方兵力少,自然無所畏懼,雙方交纏相鬥,廝殺聲不絕於耳。
有人認出了司鴻宸,指着他喊:“裕王!抓住他!太平侯有重賞!”
越來越多的人圍住了我們。我緊隨司鴻宸後面,他邊護着我,邊與敵人搏殺,手中的刀劍帶着尖銳的哨音,劃過闊大的廣場上空。
而更多的聯軍,潮水似涌出皇宮,向皇城四面滲透,向還在苦苦死守的城樓涌去。
一片長矛鏗鏘交織聲中,司鴻宸等人已經寡不敵衆,一個接一個的士兵在倒下。聯軍洶涌而來,團團圍住我們。
司鴻宸兩眼放光,長劍指向敵人,直喊:“嘎子,我來掩護,你等趕快撤離此地!告訴還活着的弟兄們,皇城已遭淪陷,不要做無謂的犧牲,抓緊時機從城門出去,咱們後會有期!”
嘎子大叫:“小的誓死緊隨裕王!”
“傻了!他們要的是我的人頭,我比你們值錢!服從王命趕快走!”
嘎子無奈領命,率領殘餘的幾個兵衝出重圍,絕塵而去。
殺紅了眼的聯軍,朝着我們逼將過來。
司鴻宸哈哈大笑,聲音如震雷,“韓宜笑,如果這個時候要你和我一起死,你可願意?”
“我願意!”
我已經後悔得心頭滴血,感覺戰敗的因素有一半在我。看司鴻宸還是這樣不離不棄,就有了同死的念頭,所以毫不猶豫地回答他。
“好,就愛聽你這句話!”司鴻宸再次縱聲大笑,“我不會死的!我是裕王!裕王絕對不會死!”
他殺得興起,步態穩健目光凌厲,聯軍手中的長矛刀劍十之八~九脫手。對方初次見到傳說中的裕王,被他猛悍的氣場鎮住,紮好架勢肅然相對,竟再無一人敢上前迎戰。
司鴻宸就此劈殺出一條血道,帶我重新上馬,在聯軍一片追殺聲下,戰馬載着我倆,很快消失在宮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