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苑有從南邊移值過來梅花,與北邊的梧桐,這個季節不是花季盛開的季節,所以園中樹木多見蕭條,只是那一園紅梅開得正豔,爲上苑增添了一些生氣。
長妤走得累了,腳步慢下來。
隨侍宮女察言觀色,立刻指着不遠處的涼亭道:“娘娘累的話可以到那邊歇歇腳,想要逛園子可以改日再來,這園子佔地八百傾,娘娘想要一天逛完是不可能的。”
長妤沒有聽從她的好意,只是慢慢走着。
她覺得自己窩在未央宮裡這些日子,再不透透氣就快要發黴了。
園子裡不時可以碰見一些宮人穿行而過,見到她的鸞駕,都避讓在側,等她過去了才走,
長妤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走路,突然聽到前面有人道:“王后娘娘也來逛園子,真巧啊。”
長妤擡起頭,看到齊王與蜀王並肩走來,一黑一紫兩個身影,相似的容顏,顯得那麼和諧。
兩人上前行禮,“微臣見過王后娘娘。”
“免禮。”長妤笑容如這陽光般溫暖和煦,定睛瞧着他們。
齊王道:“聽說父皇把替老七選側妃的事交給娘娘了?”
“是啊,本宮正愁呢,女孩們個個絕色,才識學識也都不差上下,本宮不知該如何挑選呢!”她美麗的眼睛裡寫滿了憂愁。
齊王哈哈笑了兩聲,話裡有話的道:“父皇交給你就是相信你,王后娘娘也不必太過糾結,反正七弟那樣的人,你給他選什麼樣的女子都一樣。”
兄弟二人說完,不約而同笑起來。
長妤淡淡微笑着看着他們,不置一辭。
那天在樂府老七公然讓他丟人,本想借此機會奚落他一通,沒成想她竟這樣不聲不響的態度,齊王斂了臉上笑意道:“聽說娘娘的陪嫁宮人正在學習宮規,娘娘身邊沒得力的人手,想必很吃力罷?”
長妤仍舊笑着道:“還好陛下派來的宮人都是極伶俐的,倒也沒有吃力的地方。”
齊王冷哼一聲道:“就算是娘娘的帖身宮人,本王也不得不說一句,父皇就是好心,那個奴婢依我看就該打死,留給她半條命算她命大。”
長妤道:“王爺說的是。”
齊王有些說不定去了,他憋了一肚子火想向她撒,卻不想她竟說什麼都不惱,一時自己也覺沒意思,對她道:“那娘娘接着逛罷,我與二弟回去下棋b,微臣告退。”
至始至終,蜀王都沒有說一句話,長妤素來知道蜀王性情淡薄,不喜功名,又是極文雅之人,他不想與一介女子爲難,又不想得罪大哥,所以才中立的。
別過齊王,長妤又在園子是城逛了一會便說累了,乘轎回宮。
轎子行至一處花園時,長妤看到一位穿着華服的年輕男子正抱着一個宮女在假山下滾作一團,正欲得手,看到轎子過來,連忙閃身穿過假山底下的山洞跑了。
地上的宮女像是嚇傻了,一時惶恐的跪在那裡,連衣服都忘了
拉。
長妤見那宮女的宮服像是未央宮的人,一時變了臉色,厲聲道:“還不把這個賤婢給本宮綁了帶回去,省得她在這裡丟人獻眼。”
“是。”幾名未央宮內侍跑過去。
宮女嚇得求饒道:“娘娘饒命啊娘娘,是斯衡王子欺負奴婢,奴婢冤枉啊娘娘。”
她知死到臨頭,也顧不得什麼規矩,直呼王子名諱放聲大喊,惹得園子裡一片雞飛狗跳,長妤氣得雙手顫抖,“還不把她的嘴堵上。”
“哦是是。”
哭泣的指控止歇了,宮女被人拖了下去。
長妤板着臉,問一旁女官,“剛纔你可看清了?跑走的那人是斯衡王子嗎?”
女官不敢亂說,爲難的道:“奴婢只注意腳下的路,沒看見。”
長妤思附着道:“本宮倒是看見一個影子,只是還拿不準,竇亂後宮,茲事體大,先行回宮罷,審問一遍不怕她不招認。”
放下轎簾,轎子緩緩上路。
長妤回到宮中,吩咐去請宮正司的人。
裴尚宮帶着一衆女官過來,上前一步道:“不知娘娘召見所爲何事?”
長妤擱下茶盞,略有爲難的道:“有一件我想交給你去辦。”
裴尚宮態度恭敬的道:“娘娘儘管吩咐下來,奴才無不盡心盡力。”
長妤微微一笑道:“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不點,論起來是本宮宮裡的宮人,出了這等醜事本宮面上也無光,只是若不查個水落石出,本宮掌理六宮,又不能服衆,所以還要請你來替本宮做個定奪。”
說完,她吩咐宮人將獲罪的那個宮女帶上來。
宮女身上的衣服已經穿好,頭髮凌亂的披在鬢邊,滿眼淚痕看着她,“娘娘,奴婢真的是冤枉的,他是王子,難道奴婢有十個腦袋敢去違抗他嗎?”
裴尚中在宮正司多年,聽到這裡,便有些明白了,對王后福福身子道:“娘娘放心,奴才一定查個水落石出。”
長妤滿意的點點頭,冷聲對那宮女道:“你既知道自己的身份,就該清楚沒有真憑實據的話不要亂講,宮裡的女人,哪怕是汲水婢也都是皇上的女人,公然說出這些話你的小命你還想要不想了?本宮念你侍候過本宮,就給你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你若老實交待,本宮就賞你一條全屍,你若還是先前那番無憑無據的話?本宮也幫不了你了。”末了又加了一句,“你知道齊王的脾氣的,本宮對他尚且敬上三分,你如此詆譭他的王子,他豈有饒你的道理?”
聽見自己無論如何都是個死,宮女似乎有些絕望,趴在地上,突然仰頭冷笑三聲,怒目瞪視着長妤,“官官相衛,爲了皇室的面子就可以濫殺無辜,可憐我生下來就是個奴婢,所以無論我做什麼都是錯的……”
她幾乎是用吼的說出這幾句話。
啪,裴尚宮手起手落,狠狠一耳光刮在她臉上,白皙的臉上立刻浮現五個紅指印。
“大膽奴婢,竟敢說這
等大逆不道的話,來人哪,將她給我拖下去。”
“是。”
裴尚宮帶來的司正將她拖了下去。
裴尚宮俯下身子,惶恐的道:“這樣不知死活的宮女交給奴才娘娘儘管放心好了,絕不讓她再說半個字。”
長妤擡擡手道:“算了,她也不過是個可憐人,查明真相來回本宮就行。”
“是。”裴尚宮道。
長妤嘆了口氣,又道:“她剛纔說的,也不全是錯的,本宮剛剛的隱約看到一眼王子的衣角,只是不敢確定。”
裴尚宮認真惴測王后娘娘這番話,一時不知她到底打得什麼主意。
長妤低頭吹着杯子裡的浮葉,擡眸看了他一眼,不無遺憾的道:“怪只怪她時運不好,本宮就是有心救她,她拿不出證據,又能有什麼辦法。”
裴尚宮試探的道:“娘娘的意思是……找到證據?”
長妤冷冷一笑,“證據,若說證據,這苟且之事哪來的證據,到底是王子輕薄了她,還是她狐媚惑主勾引了王子,又有什麼不同?現在唯一能救她的辦法只有,她能讓王子承認他確實與她有過關係,本宮纔好向王求情,念在她們年輕,饒恕一次,左不過是一個宮女,打發給王子做妾又有什麼要緊。”
她攤手看他。
這下裴尚宮徹底明白了,當即道:“奴才明白,奴才一定想辦法找到證據。”
長妤滿意的點頭微笑,“裴尚宮辦事得力,本宮自然信得過你,去罷。”
“是。”
長妤擱下茶盞,望着外面漸落的太陽,嘴角浮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
要用刀子殺一個人很容易,要用無形的刀去殺死一個人卻需要技巧跟手段。
齊王用刀子在她身上剜了一刀,她就要用這把無形的刀剜他的心,割他的肉。
長妤低頭冷笑,看着自己發白的指尖。
她不是嫺良淑德的好人,向來是有仇必報,就算不是爲了自己,也得替明月出口惡氣。
宮正司的人做事向來不懂避諱,王后前腳交待完謹慎辦案,後腳宮中就鬧得人盡皆知,這事傳到王的耳裡。王本就贏弱的身子又添一層病痛。
貞宏撐着發疼的額角,看着面前坐着的齊王,他耷拉着腦袋,十分不振,“父皇,這事一定是那個賤婢冤枉衡兒,衡兒的性子我最瞭解,他就是有那個賊心也沒那個賊膽。”
貞宏冷笑一聲道:“沒有?那麒麟玉佩還是他生下來時朕賜下的滿月禮。”
齊王道:“或許是那宮婢撿到的也不一定。”
貞宏冷哼,擺擺手道:“罷了罷了,你也不必替他說話,朕還沒有到老糊塗的地步,究竟怎麼樣朕心裡明鏡似的,浚嘉,你也該好好管管你的兒子,外面都傳齊王府的人在外面欺男霸女,那時候你母后還在,暗地裡不知替你擋了多少回,朕也就睜一隻閉一隻眼過去了,可是眼看衡兒也有三十多歲了,怎麼還這麼莽撞不知輕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