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妤嫣然一怔,笑着道:“是啊,這次襄陽王替臣妾爹爹出征,回來後,陛下要替臣妾好好打賞他纔是。”
這個時候要賞賜總不會錯的,他不要自己的王后太聰明,他要的只是她大順朝公主的身份。
貞宏聽後,果然龍顏大悅,哈哈笑道:“朕這個兒子在戰事方面倒是很有作爲,又聰明懂事,別的毛病沒有,偏只一樣就叫人頭疼,如若不然,朕倒真有心……唉,算了不說了。”
他嘆氣,擡頭看天色不早,便道:“你也早點休息罷,朕那裡還有些奏摺要批,今日就不多陪你了。”
“臣妾送陛下。”
“不必了,你身子不便,不用起身了。”
長妤目送御駕離去,浩浩蕩蕩女官內官消失視野,未央宮恢復寧靜,長妤擡了手,醜兒連忙過去扶住她。
長妤撐腰從座上下來往內殿走,沉涼的室內瀰漫着王身上特有的龍涏香味,她經過之處,宮人慌忙低頭避讓。
回到房間,醜兒替她脫了外衣,扶她到妝臺前坐下。
長妤不言不語的卸着釵環。
如此沉默叫他擔心。
醜兒走過去替她卸妝,覷着她神色道:“娘娘似乎有心事?”
“只是有些累。”長妤淡淡的道,擡頭看着鏡子裡的自己,許是因爲懷孕的原因,這些日子她胖了不少,臉蛋兒也圓潤,天庭飽滿,她用手撫上臉頰,不確定的問:“這是,富貴相嗎?”
沒頭沒尾的一句,讓醜兒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半晌才笑着道:“當然是,娘娘天生鳳閣,是大富大貴之人。”
長妤扯扯嘴角,目光定在案上的玉蘭釵上,良久嘆一聲道:“讓他們進來梳洗更衣罷。”
“是。”
她站起身,白色的身影在鏡子裡掠一抹清淺印跡。
後宮上空正瀰漫着一股無形的硝煙
明月當空,慘白的月光照亮宮廷輪廓,影影綽綽似一隻巨大的怪獸,褪去白天的繁華,夜色中的宮顯得有些駭人。
提鈴的宮人高唱天下太平在長街上走着,她的影子在身後拉得很長,如同擺脫不掉的女鬼,默默尾隨。
敏兒手指顫抖得提着燈籠,驚懼的看着前方,擡頭看到門匾上的大字,悻悻嘆氣,冥冥中覺得已過了大半夜,走了許久,原來才只到月華門,想到還有日精門兩儀門那麼許多的路程要熬,身子便有些疲軟了,腳步也虛浮起來。
疲憊至極,卻不能休息,想到自己如今淪落到如此境地,不免傷感,她自幼入宮做小宮女,十幾年的磨礪卻還是沒能讓她學會如何保護自己,記得剛進宮時,教習嬤嬤便對她們說,在宮中爲婢,最要緊的忠心。
然後就算想做一個忠心的奴婢也並不是她們自己能決定得了的。跟錯了主子,送錯了命,哪一樣由得自己?
她自詡在衆多宮女當中,論相貌人品並不落人後,然而無倫如何聰明,忠心護主
,終究免不了受人擺佈的悲慘命運,從前一起從小長大的姐妹,如今也只剩下她與珍兒還在,但珍兒如今癡癡傻傻,還在,也只能算是半個人罷了,王后沒有殺她,已是萬幸。
至於她,殺雞儆猴做到這裡也夠了,不必再費功夫,眼不見心不煩,遠遠的打發了,每日午夜提鈴,好給人示敬,這便是得罪王后的下場,
突然,遠處的宮房響起一道淒厲的女聲。
接着有宮人叫喊,“快宣太醫,娘娘早產了。”
敏兒回過神,擡頭去看,見未央宮方向燈火凌亂,人聲嘈雜。
王后早產了嗎?心中思咐着來到未央宮門前,看到裡頭早已亂作一團,宮人們抱頭奔走,迎面一列宮人跑出來,對她直吼,“快閃開。”
敏兒忙躲到一旁,幾人朝分頭朝各院通報。
不一會,王御駕趕來,德妃與賢妃,憐貴嬪也隨後趕到。
原本肅敬的後宮被一種緊張的氣氛籠罩着,敏兒退在角落裡,看着忙亂的人羣,火把光灼得她眼睛發澀。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敏兒回過神來,轉身看到宮正司裴尚宮帶着幾個宮女一臉陰沉看着她,敏兒忙低下頭,提着鈴小步跑過去,“裴宮正。”
“這個時辰你不要長街提鈴,來這裡做什麼?”裴尚宮冷眼瞧她,目光似把刀子,犀利而不留情面。
敏兒小聲道:“奴婢知罪,奴婢剛剛聽到這邊人聲嘈雜,就駐足查看一番,這就要走。”
剛剛倒退兩步便被裴宮正的一句“慢着”給叫了回來,硬着頭皮,看着裴宮正陰晴不定的面恐,隱隱的,她有種不好的感覺。
裴宮正細小的眼睛崩射出兇光,冷冷道:“王后娘娘夜裡受到驚嚇導致早產,我奉了王命徹查後宮,你突然出現在這裡形跡實在可疑,,來人哪,把她帶回宮正司好好審問。”
“大人,奴婢冤枉,奴婢一個小小的宮女,就是有天大的能耐,也飛不進未央宮去。”她一路嚎叫着,被人拖了下去。
裴宮正撿起她遺落在地的鈴鐺看了看,交給手下,“拿回去檢查一下。”
“是。”
未央宮
伴隨着內殿王后痛苦的呻吟聲,貞宏臉上表情凝結成冰,一旁德妃賢妃等也不敢冒然上前說話。
一陣衣衫婆娑聲後,甄容從內出來,擦擦額上的汗,跪地道:“陛下,王后情況危急,有難產的徵兆。”
殿中一陣唏噓。
隱隱聽見有宮人開以啜泣。
貞宏臉色沉了三分,語聲儘量保持着平靜,“王后的的龍脈一向是你來診的,不是說王后一切安好嗎?怎麼會突然早產?”
甄容以額觸地,惶恐的道:“草民罪該萬死。”
一旁宮人突然走上向,撲跪在地道:“請陛下降罪,奴婢今天上夜,半夜聽見娘娘起牀叫頭疼,本想請太醫的,娘娘說時間太晚,不是大病,等天明再說,奴婢也沒再
堅持,到三更時,突然聽到娘娘大叫驚醒,說有人要殺她,奴婢慌忙執燈過去,這纔看見娘娘已經見紅,連忙去請來了太醫。”
貞宏一臉懨然的道:“拖下去,仗斃。”
聞言,宮女臉色刷白,哭着道:“奴婢死有餘辜,但請陛下容奴婢這條賤命多活幾個時辰,至少,要奴婢知道娘娘平安無事。”
她說着,掉下淚來。
貞宏轉過頭,漠然不語。
甄容替她求情道:“陛下,娘娘的脈相平穩,身體也康健,突然早產確實蹊蹺,請陛下明察。”
貞宏轉頭看向一旁的德妃,“你怎麼看?”
德妃頷首行禮,平靜的道:“王后娘娘與龍胎都是千金之軀,若真是有人加害,當然要徹查,不可輕饒,不過娘娘這次的事也是蹊蹺,臣妾聽她們剛纔的意思,娘娘早產是驚嚇所至,並非人爲,這就難辦了陛下。”
“怎麼講?”他靜聽下文。
德妃接着道:“臣妾剛纔看了執勤表,未央宮今晚值夜的的恃衛有十八人,加上內官女官,一共有三十人,若說有刺客入內驚嚇鳳駕,是斷斷不可能的,可是若說別的,便只剩下一種可能了……”
她看着他,緩緩的道:“王后娘娘或許是被夢魘所嚇,也就是說,娘娘是自己嚇自己。”
不等貞宏開口,她便又接着,對身邊的賢妃道:“其實這樣的例子也不是沒有,妹妹是知道的,前些日子一個叫珍兒的提鈴宮人說在長街見到了鬼,硬是把自己嚇傻了。”
她將話頭扔過來,賢妃雖不情願,卻不得不接住,“臣妾平時不多過問宮裡的事,不過宮女嚇瘋的事,倒是有耳聞,確有其事。”
“放肆。”
一聲厲喝打斷她的話,德妃與賢妃雙雙跪地,“臣妾該死。”
貞宏厭惡的轉過頭。
甄容此時道:“陛下,其實德妃娘娘說的也不無可能。”
貞宏暫時斂了怒氣,看着他道:“你也認爲王后是自己嚇自己?”
甄容道:“德妃娘娘剛纔說的是心裡有鬼之人,自己嚇自己,但草民看娘娘平日處理,是心理承受能力極高之人,必定不會因爲小事結鬱心中,除此,倒有另外一種辦法,可以間接的對人施咒,使人致幻。”
貞宏正了正神色,“哦?”
“雲南有種蠱術,通過符咒害人性命……”
德妃聽到這裡,登時睜大眼,擡頭看着他,心裡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王后懷孕以來,她處處行事小心,生怕被王后抓住機會反咬一口,吃的方面已是萬分小心,本以爲可以擺脫干係,沒想到卻還是錯算了一步。
但是,不會。
王后纔來了幾日,是斷不會知道這件事的。
她轉頭看了看身後的憐貴嬪,她恭敬的跪在那裡,低着頭,髮絲緊緊帖着前額,或許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憐貴嬪稍稍擡頭,目光正好對上她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