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一笑,擱了筆從書桌後走來,“七皇子儀表堂堂,月瑤小姐端莊賢淑,倒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她笑吟吟的,語氣裡聽不出喜惡。
明月額上冒了冷汗,這件事底下宮人心知肚明,卻一直沒有人敢提起,太子與太子妃也心照不宣的保持緘默,現在突然說起,她不禁擔憂的看向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臉上掛着笑,笑意有些勉強,緩緩上前輕攬了太子妃的肩,“是啊,他們纔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看似漫不經心的一句話之後,太子妃臉上卻有了笑意,再看向碧波時,目光也柔和了許多,“回頭大婚時,我們一定備一份大禮。”
碧波站在那裡,擱在袖下的手指緊緊絞在一起,看着太子妃此時笑魘如花,幸福的站在太子懷抱裡,而自己家裡那位卻不知死活,一心一意愛着這個冷情冷性的女孩。
她低下頭,聲音啞然,“謝太子妃,那奴婢就不打擾太子妃和殿下休息了,就此告退。”
“恩,明月,你去送送。”太子妃道。
“不用了。”碧波擺手道,身子很快出了門。
明月看着她倉皇離去的樣子,不禁皺了眉。
晚上,服侍太子妃梳洗後,她將今天白天太子妃寫得字一張張拾起,打算收起,目光無意間看着那些蠅頭小楷,不禁詫異,紙上滿滿的竟都是“金鋼經”。
如是我聞,彼時,爾時……
大千世界萬物皆是微塵。
看着這些字句,明月心內憾動,小小的太子妃就有了想要萬事皆空的思想,這恐怕並不是好事。她不禁擡頭看向矗立窗邊的纖瘦人影。
“明月。”
太子妃輕喚。
幽幽的語聲如一絲冷風涼徹人耳,明月回過神來,“太子妃有何吩咐?”
太子妃望着窗外一片深深的夜色嘆息,“這桂花香是哪裡來的,好香啊……”
明月一頓,笑着道:“哦,可能是素安宮裡傳來的罷,現在正是桂花盛開的季節,若是往年還可能更香些,只是自從錦妃娘娘去世後,素安宮便被皇上封鎖了起來,那些花草也無人打理,大概,都長荒了罷……”
她嘆息着道,說起錦妃,她突然想起那天皇后娘娘說的話,心下戚然,錦妃娘娘當年猝死她也只是聽別的宮人說的,她進宮時晚,並沒有趕上那時候。
太子妃轉過身,長髮披在肩頭,冰涼的目光透過髮絲看過來,“錦妃娘娘……就是皇后娘娘的親妹妹嗎?”
明月聞言垂下眸,有些忌諱的道:“奴婢進宮時間晚,不知道錦妃的事,不過……倒是真的聽說蕭丞相家有位庶女嫁入宮做了錦妃,後來,這錦妃因爲難死而死,也就不了了之了。”
“難產?”太子妃秀眉挑起,一絲涼涼的笑意凝在脣邊。
明月只覺得她今天晚上有些異常,卻說不出哪裡不同,她走上前,想把窗戶關上,卻被
太子妃一把攔住手腕,太子妃的手緊緊抓着她的手腕,長長的寇丹幾乎掐進她皮肉裡。
明月惶恐的看着她,“太子妃……”
太子妃鬆開她,輕輕嘆息一聲,“開着窗,我喜歡這桂花香。”
她轉身向牀邊走去,白色的身影在宮燈下劃過一道黯影。
明月撫着被她抓得紅腫的手腕,心內戚然。
她上前替太子妃脫了鳳履,服侍她睡下後便將殿裡大燈撤下,扶着一盞小燈緩緩退出殿下。
站在廊下,那股子桂花香迫入鼻間,比在殿裡時更加馥郁。
明月站了一會,獨自回後院去。
七皇子肅州的王府已開始動工,至十月間就能修好了,皇上動用千萬工匠,日夜不停的趕工。
明月有些不解,“貴妃娘娘何以這麼急着讓七皇子出宮,封王后等於就是放棄了王儲的資格,貴妃娘娘一直對太子之位耿耿於懷,怎麼突然就主動放棄了機會?”
太子妃坐在月洞窗下,手裡把玩着衣服上的流蘇穗繩,淡淡的道:“可能宮外更安全罷。”
聞言,明月擡頭看着她,太子妃今天穿得正好是生日時七皇子送的那件宮裝,白色的上衣至裙襬漸變出紫色的層次,明黃色的束腰上垂下流蘇瓔珞,看上去清新雅緻。
明月不得不承認太子妃的美貌驚人,隨着她日漸長大,原本就精緻的五官去除了從前稚氣,更添了一分柔和之美,只是太子妃的目光太過冷淡,讓人看着脊背發涼。
感覺到她打量的目光,太子妃轉眸看着她,“怎麼?我說錯了嗎?”
明月惶恐的低下頭,“不是……明月只是不懂宮裡爲何不安全。”
長妤輕笑,鬆開手裡流蘇站起身,“我也不知道,只是一種直覺。”
她目光悠遠的看向窗外,明月看着她的背影不語,如果真如太子妃所說七皇子離宮是因爲宮外更安全,那麼……宮裡到底有什麼威逼到了他。
明月擡起頭,看到太子妃身子已出了房門。她趕忙跟了過去。
太子妃沒有乘轎,出了東宮便慢慢往前走着,直到她停在中宮殿門口,明月才知道她原來是要來這裡,心中不禁奇怪,今天早上已經過來請過安了,爲何又來?
太子妃沒有說話,進了門也不忙着進殿,而是緩緩走到一旁邊的牆角下,牆角種着一些薔薇,現在薔薇落了,有幾個宮人在那裡清掃落花與落葉,修剪枝架,等到來年薔薇再開時,可以長得更蓬勃一些。
一位上了年紀的宮人蹲在那裡,認真的剪着花枝。
太子妃在她身邊蹲下來,“你這進宮幾十年的老宮人,還用得着在這裡剪花嗎?這都是三等宮人做的事。”
趙嬋擡頭看到她,忙起身行了禮,“奴婢見過太子妃。”
長妤輕笑,拾起地上的的殘花,“你何必這麼緊張,我不過是隨便問問。”
趙嬋看着她,自
從上次她奉了皇后娘娘的命對太子妃強行驗身之後,太子妃一直沒有對她怎麼樣,除了上次跟她說了一句漠明奇妙的話之後,見面幾乎都裝作不認識,今天,太子妃突然找來,讓她有些意外,同時也警惕起來。
趙嬋低頭站在一旁,不敢冒然開口。
長妤百無聊賴的玩了一會,站起身,看着天邊漸落的斜陽,“你知道嗎?南邊蠻夷部落的人才喜歡在身上戴綠松石避邪。”
趙嬋低下頭,赫然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用紅繩串成的綠松石,因戴得時間久遠,松石表面已被磨得光可鑑人,石頭圓潤,顏色通碧。
她一直在腕上戴了許多年,卻從來沒人注意到這件東西,想不到太子妃卻能注意她身上這極微不足道的飾物,心裡不禁生起一陣寒意。 Wшw▪Tтkд n▪C〇
長妤轉身看着她,“哦?你的臉色不太好?身體不舒服嗎?”
趙嬋惶恐的低下頭,“奴婢沒事。”
“沒事就好,剛纔看到你臉色慘白我有些擔心呢!你也是皇后娘娘身邊的左膀右臂,如果你有個什麼閃失,娘娘可以說是失了一員大將,以後做起事來恐怕會十分不便了。”她若有所指的道。
趙嬋只是默默低着頭。
太子妃站了一會,回身看向洞開的殿門,“今天時候不早了,我就不進去打擾娘娘了,等下你若進去,代我向皇后娘娘解釋一下。”
“奴婢知道。”
太子妃看着她輕笑,笑意高深漠測,她慢慢轉身出了中宮殿。
看着她離去的背影,趙嬋額上沁出冷汗,轉身向殿裡走去。
皇后娘娘站在門口的位置向外眺望。
趙嬋行至門口,看到她在那時似乎並不意外,俯下身道:“皇后娘娘……”
皇后恩一聲,收回目光看着她,“太子妃剛纔去找你說了什麼?”
“哦,太子妃問我薔薇明年什麼時候能再開,她說剪了怪可惜的。”
“哦?”皇后娘娘有些疑惑,緩緩笑了,“看來她還是個小孩子,對一些花花草草的也容易動情。
趙嬋附和,“是的,太子妃看着挺早熟,其實就是一個孩子。”
皇后輕笑,轉眸看着她,絲毫不掩飾眸子裡打量的意思,“趙嬋,你在我這裡也有這許多年了,若你想要出宮去過安穩日子,本宮可以給你一筆銀子,放你出宮。”
“謝娘娘的美意,只是奴婢的親人都已不在,就算出宮去也只是一個人……我往哪裡去呢?”她說的淒涼,苦笑着垂下眸。
玉寰收回目光,嘆息的道:“說得也是。”
“娘娘是想趕奴婢走嗎?”趙嬋看着她,這個自己服侍了十幾年的主子,眸子裡有些許期待。
玉寰笑着道:“只是剛纔看着你剪花的樣子有些憐惜,想想你是孤家寡人一個,該有自己的家庭和生活才那麼說的,你別放在心上,既不願走,就待在這裡,我會養你一輩子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