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貴妃心中動容,撲通跪到他牀前。
皇上輕笑,虛弱的笑容掛在蒼白的臉上,“起來罷,朕不能負了玉寰,太子的事已成定局,改變不了了,這些,就算是朕補償你的罷。”
“皇上……”
皇上虛弱的笑着,再坐一會便重重咳了起來,貴妃宣了太醫進去,自己和七皇子退出殿外。
坐在回去的轎子裡,溯雪緊緊握住兒子的手,昏暗中,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能看到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在黑暗中閃着精銳的光。
昱華在她手背上輕輕拍了拍,“不用擔心。”
溯雪冷笑一聲,笑聲在逼泅的轎子裡彌散,喉嚨深處壓抑着的顫抖與抽泣聲聽起來有些恐怖,昱華緊緊摟着她,“會過去的。”
是啊,一切都會過去。
等他出了宮,一切都會步入正軌,母妃這輩子付出的,他這些年來的隱忍,都會過去。轎子緩緩往昌德宮去,湮進夜色裡。
……
自從上次體檢之後,皇后娘娘便下令每個月都要內命婦過來要走太子妃的帖身衣物檢查一回,若太子妃來了來了月事,發育成熟,接下來便會立刻安排圓房。
這月十五,是內命婦過來內內衣的時候。
太子妃還未起牀,便有中宮殿的宮人過來在門外候着,說要一早起來的才能查得最準確,明月同那些人站在一起,端着熱水的手微微顫抖着。
趙嬋帶一幫人面無表情的站在那裡,目光直視前方,“你怕什麼?”
明月聞言,手裡臉盆差點落地,勉強穩住身子,“我……沒事。”
趙嬋回過頭,用精銳的目光在她臉上來回梭了兩遍,嘴角牽起一抹笑意,“侍候太子妃不太容易罷?”
“還好。”明月小聲道。
趙嬋冷笑一聲,不再哼聲。
過了卯時,明月便帶着人進房叫起,她走到牀邊,替他將帳子左右掀起,“太子妃,該起了。”
太子妃睡意朦朧的睜開眼,當她看到她身後跟着的人時,臉上表情木然沉下來。
趙嬋躬身站在牀前,“奴婢給太子妃請安。”
長妤輕笑一聲,冷冷的坐起來,明月替她穿了鞋,扶着她來到屏風後,換下帖身衣物交給趙嬤嬤。
趙嬋手中端着那些衣物,喚來跟着的醫女。
醫女將東西拿下去,認真檢查了一翻,過來跟趙嬤嬤耳語一翻,趙嬋臉色突然變了變,看向太子妃的目光若有深意。
太子妃已換好衣服,此時面無表情的從屏風後出來,“怎麼,有什麼問題嗎?”
趙嬋躬身道:“醫女說太子妃的規律有些不正常。“
“哦?可能是因爲我這些天睡得不好罷。”她淡淡的道,走到妝鏡前坐下,趙嬋跟着過去,在她身後道:“太子妃最近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
“除了沒有胃口,其他都很好。”
“那……有沒有奇怪的事情發生
?”她儘量說得婉轉一些。
太子妃像是沒聽到一樣,對鏡理了理髮,“明月,帶他們下去。”
明月應了一聲,帶着宮人和醫女退出殿外,只留趙嬋一人在殿裡。
趙嬋氣定神閒的站在那裡,冷冷看着她,“太子妃這是幹什麼?”
長妤不說話,從鏡前轉過身,冰冷的目光在她臉上審視着了良久,最後輕輕笑了。
看着她臉上漠明奇妙的笑,趙嬋蹙了眉,心頭劃過一絲不安,這個丫頭小小年紀卻有過人的心智,上一次她已領教過一回,只因自己的大意將綠松石戴在身上,別人都沒注意到的事情,可是她卻能輕易的聯想到那些可能而未可知的事情,並且一語點破。
她在宮中幾十年,這還是第一次被人抓到把柄,這太可怕了,她馬上就可以功成身退,不想在這最後的關頭爲自己惹來什麼麻煩。
太子妃看着她,終於開了口,“趙嬋,也只有你才知道我喜歡桐花罷?”
趙嬋睜大眼睛看着她,背上出了一層薄薄的汗珠,她咬着脣不語。
長妤輕笑,起身緩緩走到她面前,接着道:“也只有你……才見過我帖身衣物上喜歡繡桐花。”
趙嬋低着頭,只覺得這丫頭眸子裡精銳逼人,不敢直視,心中咚咚雷響,卻找不到可以辯解的話來。
她感慨,自己活了這幾十年,竟終究不敵一個乳臭未乾的丫頭……
長妤好整以暇看着她,微微嘆息,“若只有你知道的話我也無所謂,可是……這必竟是女孩子的私事,你怎麼能隨便告訴七皇子呢?”
她問輕慢,用無辜的眼神看着她。
趙嬋只覺得脊背發涼,低着頭道:“太子妃,奴婢不知道……”
她卻打斷她,“你不用解釋了,我理解你的苦衷,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就好像我現在在宮裡……不得不看皇后娘娘的臉色行事,我想……你應該也能理解我的。”
她轉身看着她,灼灼的目光直望着她。
趙嬋緊緊閉上眸,輕嘆,“太子妃的意思,奴婢不懂。”
太子妃秀眉微挑,“哦?若真的不懂,那我想,皇后娘娘應該懂得罷”
“不,不要……”趙嬋驚恐的看着她,口氣終於軟了下來,“奴婢懂得,奴婢懂得太子妃的意思。
長妤臉上漸漸露出笑容,手指輕撫過她佈滿皺紋的臉,“這纔對嘛,在這深宮裡生活,本來就是你扶持我,我扶持你,我相信以後,我們或許可以做很好的朋友。“
“奴婢不敢跟太子妃做朋友。“
“哦?那就待在中宮殿做一輩子的奴才好了,只要你願意,你可以一直活下去。”她笑着收回手,臉上露出幾許調皮的笑意。
趙嬋只是深深躬着身子。
過了一會,長妤重新在妝鏡前坐下,冷冷的揮手,“行了,你去罷。”
趙嬋對她行了禮,緩身退下。
明月看到人都走了,這才匆匆
跑進來,看着太子妃一臉輕鬆的笑意,難以置信的道:“太子妃,都這個時候了你怎麼還能笑得出來?剛纔奴婢在外頭問過醫女,她說太子妃最近身體規律不正常,顯然已看出了什麼,只要再過幾個月,這事就再也瞞不住了。”
長妤輕笑着,手握玉梳慢慢梳着頭“我諒她不敢,這件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可是太子妃……”
“行了。”她放下梳子,正色看着她,“明月,我要你做一件事。”
“什麼事?”明月不解她爲何突然這樣一本正經的。
長妤低着沉思了一會,嘆息的道:“我要你……幫我暗中注意趙嬋的行蹤。“
“太子妃覺得她可疑嗎?爲什麼?”
長妤轉過目光,“過多的不要問,對你也沒好處,只要按我的吩咐辦就行。”
“太子妃……”她怯懦的看着她。
“行了,下去罷。”
明月轉身退下,臨去之前看到太子妃安坐在那裡纖長人影,只覺得有股寒意慢慢竄自心頭。
十月剛過,千工匠日夜趕工的肅州王府也終於落成,現在已着手添制傢俱,幾日後就可遷入,七皇子也開始收拾東西,提前運往肅州。
皇上最最終決定七皇子的大婚在宮中舉辦,七皇子與月瑤小姐在宮裡拜過高堂辭別皇上與貴妃娘娘之後,便會一同返往肅州王府,到那裡拜天地,入洞房接着進行一切繁冗的禮節。
這幾天宮中上下一片忙亂,都在爲七皇子的婚事而準備着。
昌德宮內更是忙碌,七皇子從出生到現在的所有東西都封裝成箱,一車一車運往肅州,皇上下賜的各種物品也都裝車運走。
溯雪遠遠的看着站在樹下的人影,嘆息出聲,她下了臺階,緩緩走到他身後,“昱兒,你在想什麼?”
最近他總是沉默,叫她這個做孃的十分擔憂。
昱華未轉身,手撫着那株桐樹發呆,“娘,明年桐樹再開花時,我們還能再回來嗎?”
聽了這話,溯雪心中酸楚,拉着他的手一同一旁邊的石凳上坐下,“一定會的昱兒,你相信娘。”
昱華目光幽遠的看着前方不語,良久,他才笑一聲道:“可那時候,是不是就太晚了,她已經長大了,不久就會圓房……”
聽了這話,溯雪突然沉下臉來,“昱兒,你沒有聽孃的告誡,又去逼問她告訴你太子妃的消息了嗎?”
昱華轉頭悽楚的看着她,“我就要走了,難道最後一次也不行嗎?”
溯雪無耐的看着他,“昱兒……你現在已有婚約在身,如果被月瑤知道你心裡裝着別人她會怎麼想?”
“呵,她能怎麼想,她心裡也只有太子。”他冷笑,擡頭望着頭頂鬱郁桐影。
“你……”溯雪被他氣得說不出話,事實上也的確如此,月瑤與太子之間的事她也早有耳聞,可目前的情況讓她顧不得那麼許多,尚書大人手中的兵權纔是她最看重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