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苦笑着“他以爲我會像呂后對待戚夫人那樣殺了她的愛妾?”
面對置問,蘇嵐無言以對,只好低下頭。
玉寰苦笑着低下頭,將那青瓷玉盞緊緊握在手中,嘆息的道:“人這輩子,當真是不能走錯一步,錯了,就再也改變不了,皇上到現在都還沒忘記過錦妃的事,那次之後,我在他心中已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毒婦,再難有轉圜的餘地。”
“娘娘……”
“你不用安慰我,我這一生只爲太子而活,皇上怎麼看我,丞相大人怎麼看我,其他人怎麼看我都無所謂……”
蘇嵐看着皇后臉上淒涼的表情,黯自垂了眸。
當年因爲錦妃的事,丞相大人與皇后娘娘的關係一直不好,丞相大人是個嫉惡如仇的人,心裡又十分明白,所以傳出錦妃難產的死訊後,他頭一個想到的就是皇后娘娘,雖皇后百般不承認,耐何知女莫若父。
錦妃的生母也因此抑鬱而終,從此,丞相大人便與皇后娘娘疏遠了,只有夫人每每進宮探望,看着女兒越發消瘦的臉十分心疼。
此刻,看着躺在榻上皇后,蘇嵐也只是有些同情而已。
不知道爲何,她腦子裡突然閃過太子妃的臉,驚怔之下沒有聽清皇后的問道,忙低下頭,“娘娘方纔說什麼?”
玉寰奇怪的看着她,“你想什麼呢?那麼出神?”
“哦,奴婢只是想起從前殿下小時候的事。”她胡亂找了個介口。
玉寰嘆一聲不再說話,她將杯子替還給她,“你退下罷,我睡一會。”
“是,娘娘。”蘇嵐撤了燈退下。
昌德宮內一片忙亂的景象,宮人們擡着箱籠等物出來,擺放在院子裡,等着車馬來運。
貴妃穿一件流雲蘇袖的宮裝站在廊下,手撫着紅杉木的廊柱,感慨的道:“住了這幾十年,突然要走了,還真有點捨不得。”
臘梅在她身後輕笑,“總要回來的。”
貴妃不語,擡頭仰望蔚藍的天空,“山茶花就要開了。”
臘梅順着她的目光看去,一羣白鴿正自由的翱翔的陽光下,羽毛映着陽光,形成一種耀眼的白,讓人不敢直視。
貴妃站了一會,轉身進殿。
長妤站在門口,遠遠的看着廊下那抹淡影輕笑。
明月走上前道:“看來,貴妃娘娘就要走了,這下,皇后娘娘可算放心了,太子繼位之事已成定局,再沒人敢與殿下爭了。”
長妤輕笑,並不發一語,默默轉身往回走去。
明月不解的看着她,“太子妃,我們這是去哪?”
“聽說父皇病重了,我去看看。”
紫辰殿裡靜得連根針掉下都能聽得到,宮人們低眉站在兩旁,輕輕打起門簾。
內侍沒有通稟,怕打擾皇上的靜休。
長妤讓明月在門口等着,獨自進了殿。
醫女剛剛喂完藥,皇上的精神還算好,閉眸躺在牀上安神。
長妤走過去,輕輕喚了一聲,“父皇。”
皇上從昏睡中轉眼,擡眸看清楚來人,剛要笑,笑意卻凝在頰邊,他失神的看着她,乾枯的手朝她朝過來,絲絲的喉嚨裡發出一聲輕噥,“錦……兒……”
長妤微笑着,雙手握住他的手,在牀邊坐下來,“父皇,兒臣來看你了。”
而皇上只是睜大眼睛看着她。
一旁的醫女看到皇上神色不對,上前檢視。
長妤道:“皇上沒事,你們下去罷。”
“這……”醫女遲疑了一下,還是退下。
聽着腳步聲漸漸遠去,長妤收了臉上笑意,柔軟的小手指合在他掌中,“父皇,我聽醫女說父皇的病重得已經說不出話了。”
皇上睜着驚恐的眼睛,喉嚨裡咕嚕咕嚕直響,因爲着急,脹得臉色都紅了。
長妤輕笑,接着道:“可是怎麼辦呢?我想,父皇你一定有話要對我說……既然你說不出,那就聽着好了!”
“錦……兒……”
皇上只能發出這兩個字。
長妤臉上笑意慢慢消失,看着他,眸子裡突然崩射出一股子恨來,齒間發顫,但字字清晰,“父皇你一定忘了我罷,你有那麼多孩子,蕭素錦爲你生下的那一個又算得了什麼?”
“錦……兒……”
長妤冷笑,“真好,你還沒忘了她,可惜你的錦兒早已經死了,她是被皇后賜下鳩酒而亡,你不會真的以爲她是難產罷?”
“你想說什麼?父皇?你想說我與太子是兄妹不能成婚是嗎?”
“呵,這個你就不用擔心了,殿下他對我很好,爹爹也對我很好,至於殺掉我孃的那個女人……我會一輩子跟她糾纏下去,你怕我殺了她?哦不不,我不會的,死了是種解脫不是嗎?那太輕饒她了。”
“你問我爲什麼現在纔來見你?呵,因爲父皇你誓死守住的江山就快要保不住了,你親愛的貴妃娘娘篡同南越朝想要奪位,皇上親口答應放出的貴妃娘娘,此時,怕已上路,等她出了宮,進了肅州地界,等父皇你嚥了氣,立刻就會有南越兵馬攻進城門,將病重的太子殿下拉下龍位,捍衛七皇子登基。”
“哦?你一定想說,七皇子登基也沒什麼不妥,反正一樣都是兒子,哈哈哈”
她突然笑起來,睜着無辜的大眼睛看着他,“可是怎麼辦呢?七皇子恐怕……不是您的兒子哪……”
良久,她才止了笑,沉沉的目光望定他,“看在你沒有忘掉我孃的份上,我幫你一次,但你別以爲我是念在父女的情份,你對我……沒有半點情份,娘快要死的時候,你卻在江南抱着聞溯雪風流快活,在我心裡,爹爹只有一個,那就是頊。”
“我這麼做,只是爲了將大順的江山留着,留給爹爹。”
她說完,將皇上枯瘦的手重新放回榻上,慢慢直起身。
皇上瞪着通紅的眼睛看着她,想要說話,卻耐何只能說出錦兒二字。
他
手指顫抖着,看着她幾乎與錦妃一模一樣的容顏,詫異這麼相似的容貌,爲何自己當初竟然沒認出來,這就是他的女兒呢?
“妤……兒……”
長妤扯動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如果你當年找找我,或許我們父女就不會失散。”
她苦笑一聲,仰頭逼退眸中的淚水,絕然的轉身朝門口走去。
皇上伸直雙臂,在牀上痛苦的扯着身子想要追出去,卻只是扯動了些被角,身子一寸都移不動。
醫女隨後跑進來,看到皇上情緒激動立刻宣進太醫爲皇上診脈,一翻忙碌之後,太陽已經西落。
明月看着急走在前面的纖弱人影,擔憂的道:“太子妃,您怎麼了?”
太子妃猝然停下腳步,轉身回望她,“明月,我捍衛太子沒有錯對罷?”
明月怯懦的看着她,“太子妃……您怎麼突然說這個。”
太子妃臉上神色慌亂,雙眸空洞的望着前方。
她前上拉住她,卻發現她手指冰涼,不住顫抖,嘴裡喃喃的說着,“我是太子妃,捍衛太子是應該的,他怪不得我。”
明月有些害怕,忙送她回宮。
晚上,皇上病情突然轉惡,皇后娘娘撐着沉重的身子趕往紫辰殿,來到榻前緊握皇上的手,“皇上,臣妾在這兒。”
皇上喉嚨裡抽着風,含混不清的說着什麼。
皇后聽不清,將耳帖近他脣邊,方纔聽到他說,“貴,貴妃……”
皇后凝眉看着他,“皇上想說什麼?貴妃娘娘怎麼了?”
“貴妃……城門……”
“皇上……”皇后娘娘沉下臉,轉身看向一旁侍立的太醫,“皇上情況如何?”
太醫顫抖的躬着身子回道:“皇上的情況不容樂觀,請娘娘做好心理準備。”
皇后閉眸嘆息,回身看着皇上,“你到底想要說什麼?”
“貴妃……回來……”
“父皇想說的是,快點把貴妃娘娘截回來,不能讓她出城。”內殿裡傳來一聲女聲,極輕極細,卻足以吸引衆人的目光。
皇后轉頭看着門口的人,語氣不悅的道:“放肆,當着皇上的面,你胡言亂語說的都是些什麼?”
長妤走進來,白色的身影拂過衆人視線,來到皇上病榻前,她罔顧皇后的置問,看着皇上道:“父皇,如果我說的對,你就眨眨眼。”
皇后強壓心頭的不悅,看向皇上,意外的是,皇上真的眨了眨眼。
皇后難以置信的看着他,“皇上,你真的要臣妾去將貴妃車架截回來嗎?”
她緊盯着皇上,只見他果真又眨了眨眼。
玉寰這下相信了,她轉頭看向一旁的太子妃,“妤兒,這些話你是怎麼知道的?”
長妤來不及向她解釋,抽中懷中畫着三朵山茶花的紙條道:“這是貴妃勾結南越朝的證據,三朵三茶花,代表的就是山茶開花之月的滿月日,就是南越發兵進攻之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