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自己表現的過於緊張了,沈良思一邊往回拉他,一邊安慰道:“誰說你有毛病了,就是來這裡順便帶你檢查一□體,一會兒我也會檢查,沒事的。”
殊不知,沈良思臉上的凝重,也是因爲他也很害怕。害怕他腦子裡會存在一個定時炸彈,也有些害怕,他會消失。
見沈良思面部有緩和,周小藥試探的問:“真的?”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那好吧……”
暫時安撫住了小藥,沈良思趕緊對腦神經科地中海客氣的說道:“吳主任,麻煩您幫我家親戚看看。”
吳主任也回以一個客氣的微笑,“小沈啊,真是好久沒看見你來了。”又對周小藥上下掃視了一遍,“怎麼沒聽你和你母親提起過,你家還有別的親戚?”
“遠房姑表親,最近纔剛來。這不想到大城市來看看病了,知道我們在這,這才聯繫的我們。”
“哦,這樣啊,那他有什麼問題啊?”吳主任又瞟了眼周煜霆,這人站得筆直,高高瘦瘦的,模樣也長得英俊,器宇軒昂,真看不出哪裡有問題。
沈良思趕緊坐下來跟吳主任彙報症狀,不能說得太清楚,又必須得表述出真實病情,沈良思只得小心翼翼的措辭,“是這樣的吳主任,他以前腦子很好,但是因爲意外傷了腦袋,傷好後就誰也不認識了,現在就只認得我。”
“失憶了?”
“對,但也不全是,偶爾就會完全恢復正常,只不過經常反覆,一會好一會壞的……”
“那他以前的主治醫生怎麼說?”
沈良思隨口胡謅,“病例讓他給弄丟了,在家鄉看的,我也不清楚。”
“這樣啊,那就讓他跟我去CT室先做個腦部檢查吧。”
說好後,沈良思就推着不情不願的小藥,“你先跟吳主任去檢查,我去另一個科室也做檢查。”
“不要。”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你陪我一起去。”
“我不能陪着你,檢查室只能你和醫生進去,還有我也得檢查啊。”
“不要。”小藥活脫脫的像個怕打針的小孩子,拉着大人的手死活不肯走,“你不陪我去,那我就不檢查!”
“不是。”沈良思摸摸小藥的頭,“聽話,我最近也累了,身體也不是太好,咱們各自檢查好就能提前回家,我晚上給你做好吃的。”
“那我不檢查了,我陪你去。”
“聽話!”沈良思無奈只得板起臉,“是誰說的,保證聽我話的。”
“是我……”
“那還不快去!”嚇唬完了又得捋捋毛,“聽話,一會兒就好。”
這麼大個人,哎,吳主任在一旁瑤瑤頭又點點頭,果然是病的不輕啊。
好說歹說的,小藥最後終於妥協了,但要求沈良思跟着他過去,還得守在外面不行走。沈良思只好連哄帶騙的做保證說不走,小藥才老老實實的跟着吳主任進CT室。
待CT室的大門關上,沈良思不放心得又回頭往裡看兩眼,才邁着焦急的步伐匆匆像病房部趕去。
一方面他想趁着小藥不在跟母親說幾句體己話,另一方面,他不是很想在第一時間知道結果,他還沒有足夠的心理準備。
療養院在郊區,沈良思日夜工作很少能抽出身來看望自己的母親,只能通過醫院的電話確認她是否安康,他的確是也很想念她。
一靠近母親的病房,沈良思敲門的手都有些顫抖,開門的是這間病房的專職護士,是個有多年看護經驗的老護士,看見是沈良思有些驚訝,即刻笑顏如花,“呀,是小沈來了。”趕緊轉過身,“沈媽媽您快看,您兒子來看你了。”
牀上正抻着腦袋向外張望的女人一聽真是自己兒子,立刻掙扎着要起身,操着略帶沙啞的嗓音,呼喚道:“是良思來了啊。”瘦得沒肉的臉頰鬆垮垮的堆出了一道道深刻的溝壑,可那笑容卻比窗外那日頭都明亮。
沈良思趕緊走進去扶住自己的母親,把她輕靠在自己的身上,沈媽媽擡起一隻手摸上沈良思的臉頰,“啊,真的是你……良思你瘦了。”
“哪有瘦,一點都沒瘦,倒是媽你最近肯定又沒有好好吃飯,您纔是真瘦了。”
“媽有好好吃,媽是想你想的。”沈媽媽回過身,用自己視線已模糊不清的雙眼用力的瞧着自己的兒子,“媽是想你想的,看見你了啊,兩天就能胖回來。”
沈良思將頭窩在母親的頸窩裡,“媽,我也想你,是我不好,不能經常來看你。”
“怎麼能怪你,怪媽拖累了你,要不是媽這一身病,怎麼能害得你天天在外面奔波勞碌,到現在都成不了家,哎,還有你那不爭氣的弟弟啊!”
“媽,您別說了,那都是我應該的。媽你要是心疼我,您就把身體趕快養好,健健康康的,我就知足了。”
“嗯,媽一定好好的養,養利索了就出院,身體好了,以後你成家立業了媽還能給你看看孩子。”看着自己兒子成家立業,自己帶着小孫子頤養天年,這其實不過是常人家的生活,可在沈媽媽心裡那就是最大的奢求。
陳美蘭其實心裡清楚,自己早已油盡燈枯活不了多久了,她在這苦苦支撐,不但會給自己兒子經濟上增添巨大的負擔,也會把他剩下的這個兒子也熬幹了。
她這身病,活着就是一個無底洞,多少次搶救,她都挺過來了,是她捨不得死啊,捨不得讓良思在這世界上再無親人從此以後孤苦伶仃,她也捨不得那個多年再未見的小兒子。
她想在臨死前能看着他走出牢房,從此以後他們兄弟作伴兄友弟恭相互扶持,她死也就瞑目了。
想到這,陳美蘭又問了那一個沈良思每次來她都會問的問題,“良思啊,良念又減刑了沒啊,快出來了麼。”
“快了。”沈良思每次都這麼說,就是給母親一個念想,讓她每次病危的時候都念着弟弟快出來了,那樣她就能一次一次闖過鬼門關,能讓自己在她身邊多侍奉兩年。
其實沈良唸到底什麼時候能出來,他心裡也沒數。十八歲因吸毒間接致人死亡的殺人犯,能保住一條命已是不錯,他爲了他去求蕭亦的母親,爲了他不得不低下頭,爲了他欠了滿身的債,才保住他一條命把他的刑期縮短到十年。
還好弟弟在獄中悔過自新,勞改的很好,已經減刑了兩次,再等等,應該就快了。
陳美蘭長長的嘆了口氣,“等了一年又一年,爲了他,我眼睛都快哭瞎了,那個不爭氣的啊。”提起他,又是老淚縱橫,乾枯的手卻緊緊握住沈良思,“良思啊,良念不是壞孩子,當時他年紀小,分辨不出善惡是非,才着了那幫壞人的道,等他出來你也別不管他,好好的教他,讓他走正路,媽在地底下看着你們也就含笑九泉了……”
“媽,您別哭了。”沈良思抹着母親的眼淚,觸碰到的全是乾燥皮膚上一排排溼漉漉的淚水,“哭多了傷身體,我知道,我不會不管他的。”
提起沈良念,他是沈家所有痛苦和淚水的根源,沈良思心裡也是一片酸楚,自己的母親因爲他,四十剛過半就花白了頭髮,病得骨瘦如柴,哭得兩眼昏花,看着已像是六旬的老婦,沈良思能不恨麼。有時候他難免會想,如果自己沒有那個弟弟,那麼他在名牌大學畢業後,會找到一份待遇優渥的工作,那他們母子現在該是過着什麼樣的生活。
可沈良思也知道,不是他偏袒,他弟弟真不是個壞孩子,從小就乖巧懂事,自己去市裡讀書,他就在家一邊讀書一邊侍候身體一向不好的母親,那麼小的孩子還會找些零散的活賺點零錢貼補家用,而且成績也很好,也是全縣第一。他們兄弟倆,曾經是他們縣城的驕傲,就是人們口中那個別人家的孩子。
可如今,一個鋃鐺入獄,一個淪落風月。
驕傲全數變成了恥辱。
但這一切不能都怪他弟弟,沈良思也有責任,如果當初自己不是一門心思的想去市裡讀重點高中,那麼也許之後所有事情都不會發生。
沈良思很自責,所以他爲了這個家如今付出的這一切都是心甘情願,只求母親能迴光返照,弟弟能早點出獄,這個家重新步入正軌。
沈良思安慰着母親,“媽,就再等等,這次是真的快了,您好好養病。”
“嗯,好,不提他了,良思你吃飯了沒啊?”
“來時吃過了。”
“那就好,一會兒還要去上班麼,要是忙你就走吧,媽沒事。”
“我剛換了新工作,明天才上班呢,今天就再多陪您待會兒。”
陳美蘭關心的問道:“又換什麼工作了啊?新工作累麼,條件好麼,別爲了媽總委屈自己。”
“挺好,月薪三萬,公司高管,以後您的醫藥費都不用再發愁了。”沈良思沒對自己母親提過那些高利貸的事兒,他一直都騙她說,他在一個公司做經理,爲了多賺錢經常加班出差,纔沒空來看她。陳美蘭根本不知道沈良思連大學都沒畢業,在她心理一直認爲自己的兒子大學畢業後有一份很好的工作。
大兒子,仍舊是她的驕傲。
這時,忽然有人推開門,一個小護士探頭道:“沈哥啊,你那個親戚檢查完了,正嚷嚷着找你呢。”忽然臉又一紅,“他是你什麼家親戚啊,長得真帥。”
“我這就過去。”跟他母親聊了這麼久,小藥也是該檢查完了,他差點把人又忘了,趕緊把母親扶着躺下,“媽,我帶了個朋友過來,我先去接他,再回來。”
“去吧。”
周小藥滿臉都寫着他很不高興,撅着嘴,嘟囔着,“你總騙我,說在門口等我,出來就不見人。”
沈良思趕忙道歉,“對不起,別生氣了,剛纔是去看我媽了,這不就回來接你了麼。”
周小藥一聽他是去見自己母親了,轉了轉漆黑的眼珠,他好像也沒什麼理由不高興了,“那你現在帶着我也去見見咱媽吧。”
什麼時候就咱媽了?也不知道這小藥是真傻還是假傻。沈良思按住他,“先別急,我先去問問你檢查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