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1年4月25日,一艘日本郵船會社的蒸汽客貨輪停泊橫濱的會社碼頭。
橫濱作爲黑船來襲後,日本最早的對外開放港口,這座城市無疑是極爲繁榮,而最爲繁華的恐怕就是港口一帶,於某種程度上,橫濱港一帶繁華的市待甚至象徵着日本的開化。
林林總總的日本以及外國銀行和各國洋辦事處的磚石樓房聳立在港口一帶,臨海而立,在港灣內一艘艘汽船和帆船在海面上穿梭往來。滿載貨物的遠洋蒸汽輪噴吐着煙霧駛向海洋,而一艘艘張着白帆的舊式帆船,則專事對朝、對華貿易。儘管停靠在泊位上的商船飄着各種旗子,但其中卻以日本國旗居多。
儘管日本開國晚於清國,但其開國後的迅速以西洋爲師實施維新,使得日本的發展遠勝於清國,而這港口上的上數十艘噸位不等的汽船以及帆船便於某種意義上代表着日本維新的成功,正如日本郵船會社將各國船隻擠出日本國內航線以及日本往上海等地航線一般。
明治維新以來的日本,正如此時的的一樣,顯示出勃勃生機。而橫濱港那些西洋式樓房的玻璃在陽光的折射下熠熠閃光,商船上飄揚的日本旗,無不在向人展示着這座城市的生機……這便是19世紀90年代明治維新二十餘年後的橫濱。
“嗚!”
汽笛長鳴,客輪拋下船錨,緩緩停在泊位上。十幾分鍾後,客輪放下舷梯,大批旅客涌出船艙。旅客中既有穿着西裝或和服的日本人,亦有金髮碧眼曾被日人視爲“鬼畜”的歐洲人,當然也免不了拖着辮子的清國商人。
在旅客中一個身個不高,身形卻太過肥胖的青年隨着人流走下舷梯。他的頭上戴着一頂西式的草帽,那一雙眼睛被臉上的脂肪擠成了一堆。那張過於肥胖的臉上,總是帶着笑容,以至於讓任何人都能對他生出親近感來,整個人有如寺中的彌樂一般,一副與友善的模樣。
在海關檢查口,這個人將那西式的草帽摘了下來。露出不過寸長的短髮,同時出示了護照,上面寫着:李源友,國籍:清國,職業:朝鮮《中華日報》記者。
那海關瞧着這由朝鮮統監府簽發的護照。與其它清國人拿的只有一張紙的護照不同,這護照卻是一個小冊子,不過唯一可惜的寫着“照片”兩字的地方另外簽着“無照”,不過在護照上卻標明瞭他的體貌特徵。
而海關之所以會注意到他的護照和這個人,不是因爲其它,而是因爲李源友沒有辮子。
“難道清國也開化維新了?”
關員嘀咕着蓋上關章後,接過護照的李源友提着行李箱走出了海關,其實。他的真名叫李幕白,前朝鮮統監府仁川地方事務廳廳長。而現在,他卻成了《中華日報》的記者。一名駐日記者。
走出港口的時候,李幕白,不,李源友的那張臉上雖說還帶着笑,可心裡卻暗自嘀咕着。
“哎呀,這真不是人乾的活。一不小心給廳長的官帽沒了,還給踢到了日本來。這事整的……”
雖說瞧着是在抱怨,可李源友卻在與大人的談話中知道。此事成敗直接關係到統監府於朝鮮的未來。而且如果這次任務順利完成的話,他將負責籌建統監府情報局。
若是個官迷,沒準會盤算着,這情報局是不是比地方事務廳高上兩上臺階,而李幕白所看到的卻是大人口中情報局的未來以及對府中事業的重要性。
剛一踏入長崎市區,李源友便攔了一輛人力車,然後道出了目的地。
“去火車站!”
山本書店是滋賀縣大津市的一家剛開幾個月的書店,這家書店的規模並不大,只是賣些普通的書刊雜誌,附帶收購、寄賣各種教科書,顧客多是附近的學生。天色快黑盡了,顧客進進出出的似乎更多。每天黃昏,是買書、看書的人最多的時刻,書店裡擠來擠去的都是晚飯後從家裡出來的學生。
而書店的店員,橋立次郎忙着在人叢中取書、收錢、找錢,就在忙碌中,一個穿着警服的警察走了進來,在他進入書店後,他站立於書櫃前,開始翻看起一本書來,一站就是幾個小時,對於橋立次郎自然早就習以爲常了。
若是一般客人,他或許會有些微詞,可這個人不僅是名警察而且還是老闆的朋友,而且還是一名士族,也許正是因爲他自持身份,所以平時待人總是極爲傲慢,以至於橋立次郎有時候總會裝作看不見他。
拿着書在書架面前一看便是一個多小時的津田三藏,一看便是半個多小時,不過今天,他卻顯得有些浮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總會把視線投向書店後方的小梯。
“是去,還是不去?”
津田三藏在心裡慢慢的尋思着,就在今天他接到了一個任務,而那個任務卻讓他無法平靜下來,亦正因如此,心下浮動不安的他纔會來到這裡,來到少有的幾個能夠理解他的朋友家中。
再三猶豫之後,終於在店中的客人越來越少的時候,津田三藏難得的衝着橋立次郎露出了一個笑容。
“山本先生在樓上嗎?”
“啊……”
橋立次郎被津田三藏的笑容給嚇了一跳,連忙點頭應道:
“在,在樓上!”
樓上正看着報紙的山本,一看到津田來了,便立即滿是憤慨的說道。
“真不知道那些政客們是怎麼想的!”
朋友的憤怒讓津田一愣,朝着他手中報紙看去,卻看到露國皇太子離開中國,不時將到達日本的消息。
“我找你正是爲了研究這個問題!”
內心同樣充滿憤慨與不安的津田對山本說道。
“露國(1)皇太子將會來大津!”
“什麼!”
對着津田睜大了的圓眼睛,山本目光閃閃地喃喃道:
“這露國皇太子一定是爲了偵察日本的實力,纔會來這裡,大津臨日本海,距離露國很近,如果他們侵略日本的話,很有可能選擇這裡”
“……”
津田睜着圓眼睛,望着山本,他和自己想到一起去了。
“政府實在是太懼怕露國人了,”
山本接着說道。
“我原本以爲政府會拒絕露國皇太子的訪問,可是現在,……已經無法阻擋野心勃勃的露出人了……”
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山本長嘆一口氣,那張忠厚的臉膛上滿是無奈與不甘。津田看在眼裡,內心的憂慮無疑更濃了,此時他整個人完全被憂國的感情。
其實一直以爲他的這種憂國憂民的情緒都十分強烈,不僅如此他還是攘夷論的支持者。他的內心一直被一種危機意識所困擾,那就是日本將會受到歐洲大國特別是俄國的侵略。而眼前的山本——這個少年時被賣到夷船上做了多年苦工的書店老闆,也和他有着同樣的看法,在過去的幾個月間,兩人大談着西洋諸國尤其是露國對日本的威脅以及野心。
無論是山西的刻意引導也好,亦或是津田本人過度的危機意識也罷,總之在津田的腦海中卻產生了一些想法,而現在山本的話更是讓他堅信——這次俄國皇太子率領艦隊來日本,是接下來的侵略的前哨戰,是爲了偵察日本的實情和地理。
在日本抱有這一想法的不僅僅是津田一個人,山本是一個人,實際上還有很多人都有類似的想法。只不過與別人不同的是,做爲一名士族,即便是士族沒落了,他也希望自己能像祖輩一般,像是武士一樣,爲日本的未來一些事情,最直接的辦法就是實際行動。
“既然他是來弄武力偵察的,那……”
話聲稍頓,內心完全被俄國的威脅以及憂國憂民之心所籠罩的津田沉聲說道。
“那就殺了他!”
“啊!”
山本整個人頓時一愣。
“殺了他!”
“對,在他到達時,我會在街上負責巡查,保護那個人,我可以借這個機會殺死他!”
像是強調可行性似的,津田又接着說道。
“我在陸軍服過役,做過下士官,也學過劍術,一定能夠得手的。山本君,只有把他殺了。殺了他,就能令國難防患於未然,進而嚇倒露國侵略者,讓他們知道日本的男子漢是多麼的可怕,令露國和西洋諸國再也不敢對日本有野心!”
“這……津田,有那麼多警察在場,用劍一但失手怎麼辦?”
山本的反問讓津田一愣,因爲警察沒有配槍,所以他纔會想到用短劍,就像山本說的那樣,如果失手怎麼辦?那樣不僅有可能沒嚇倒露國人,反倒讓露國有了入侵日本的藉口,絕不能這樣。
“可,可沒有辦法拿槍……”
話到嘴邊,津田想到眼前的山本曾在洋船上做過多年船員,而且還在米國(2)生活多年,也許……
“山本先生,你有洋人朋友嗎?也許……”
就在津田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山本沉聲說道:
“因爲米國人都有槍的關係,所以我在米國的時候,也買了一支……”
接着他便從抽菸中取出了一個用布包裹的物體,看着津田繼續說道:
“津田君,你確定要這麼幹嗎?”
(1)露國即日本人口中的俄國;(2)米國即日本人口中的美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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