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
長長的汽笛聲中,一列蒸汽列車駛出黑洞洞山洞,重新駛入白茫茫的雪原之上,而那汽笛的轟鳴聲,只在這雪原上傳出數裡,引得房間避寒的朝鮮百姓,無不是心頭一震。
縱是這漢平鐵路於月前開始運營,雖說大同江鐵路至今仍未建成,可在冬天來臨之後,鐵路依然投入了使用,在數十輛蒸汽機車的拖曳下,數以十萬噸的平壤煤經鐵路運往仁川,再由仁川的貨船運往天津、煙臺、上海、武漢以至於福建等沿海省份。
在過去的一年間,憑着十數萬朝鮮勞工的努力,北洋礦業公司於平壤附近開辦的37處露天煤礦以及三處煤礦先後投入,極易開採的露出煤礦出煤率遠高於井採礦井,不過僅一年的功夫,產量已超八百萬噸的煤礦非但成爲公司的支柱,亦成爲府中最大的經濟支柱,可以說,府中一切事務現在俱仰懶煤礦帶來利潤及上交的稅收。
漢平鐵路的築通,亦便捷了漢城與平壤之間的交通,正因交通的便捷,才使得作爲朝鮮統監的唐浩然有了前往平壤視察的可能。
“這朝廷可真會給咱們找事啊!”
抱怨聲從詹天佑的口中道出,也難怪他會抱怨,作爲統監府鐵道處處長,隨着漢平鐵路的即將完工,在這一施工速度的刺激下,加之冬季後試運營的一個月間,260公里的鐵路一月獲利超過九十萬元,這一切只使得朝鮮鐵路股票於上海以及倫敦受到空前的追捧。
詹天佑立即雄心勃勃的制定了“朝鮮縱貫鐵路計劃”——於漢平線上,分向南北展線,修建平壤至義州以及漢城至釜山的鐵路。從而連接朝鮮南北。在獲得統監府的批准後,朝鮮銀行立即於朝鮮本地以及上海、天津以及倫敦等地發行了多達3000萬兩的鐵路債券。
這筆龐大的鐵路債券,並非僅只用於築路,其中亦釜山港改擴建工程以及諸如機車廠等一系列的配套工程,如計劃順利實施。兩年後,非但朝鮮南北將爲鐵路所貫通,朝鮮機車亦將完全國產,而這一雄心勃勃的計劃自然得到了統監府的大力支持。
正當這邊與統監府協調着朝鮮民夫的徵發事宜,制定兩年徵發50萬民夫以及築路計劃時。出乎詹天佑意料的是,朝廷卻傳來旨意——令朝鮮統監府先築“安奉鐵路”。以聯通朝鮮與國朝,以定藩蘺之事。
通如其來的旨意,打斷了詹天佑的計劃,這位因“漢平鐵路”而揚名中外的鐵路工程師,又豈能不心惱。而之所以讓他惱怒的原因卻是——朝廷給了他一年的時間,理由非常簡單,路程與漢平鐵路相仿。
至於經費卻只撥下了400萬兩,完全不夠築路,這意味着如果他要築成此路,鐵道處就需要擁用朝鮮鐵路公司的款子。
“眷誠,朝廷那邊的人做事不就這樣,又何需心惱?”
坐在沙發上的李光澤笑說道。並用手擦去窗上的水氣,以看清車外的景緻。同時又於心下暗自一笑,這滿清朝廷總有辦法千方百計的耗去他人的忠誠。
“再說。這不過就是中樞與地方相爭的結果罷了,帝黨的那羣人瞧着李中堂不順眼,這不,你這邊鐵路築到了平壤,可那邊盛宣懷他們還沒把鐵路的路基築到錦州,這鐵路說是修到了榆關(山海關)。可路軌才鋪了一半。兩者相較,自然讓他們找到挑詞。便藉此事打李中堂的臉……”
喝着茶的唐浩然聽到李光澤的話,只是笑而不語。對於修建安奉鐵路,他並不反對,甚至還加以支持,畢竟,這條鐵路不僅僅只是意味着朝鮮的手能夠伸進東北,同樣意味着未來起兵反清時,駐朝軍可以沿鐵路往東北推進,一如另一個時空的日本一般,短短數月內,即依靠鐵路佔領東北全境。
而且築路期間,府中亦可向東北派出大量測繪人員,以築路爲名繪製軍用地圖,講武堂亦能夠以築路爲名,於東北各地進行“參謀旅行”,爲將來的進攻制定作戰計劃,這路需要築。
“眷誠,朝鮮鐵路公司,也是中國鐵路的一部分,不要光盯着這一畝三分地嘛,你可以去同朝廷談,談這鐵路所需要的款子,還有的經營,若是可以的話,還可以多要幾條路回來,畢竟,現在俄人於遠東擁兵百萬的事實擺在那不是……”
宋玉新於一旁輕聲說了句,作爲公司的監理,他自然更多的是從商業的角度考慮問題。安奉鐵路的築建讓他看到了機會,府中以及公司全面進東北的機會。
“宋先生,您的意思是?”
聽他這麼一說,詹天佑連忙請教起來。
“這朝鮮至多也就是一半島而言,待到南北鐵路築通後,又於何處築路?可東北那麼大,所需鐵路又豈只萬里,與其讓朝廷動動不就下旨意逼咱們,倒不如主動些,咱們直接向朝廷要,把東北的鐵路都要過來!”
將茶杯放在桌上,唐浩然看着詹天佑說道。
“除了安奉鐵路外,還可以修建從旅順至奉天的鐵路,以及奉天至黑龍江的鐵路,這沿途有大量的荒地、旗地,鐵路公司可以沿途建站開市埠,收購東北的大豆、土產,亦可於沿途興辦礦場……”
在提及東北的鐵路時,唐浩然自然想到了另一個時代的滿鐵,想到了滿鐵的運營模式,即便是短時間內,受限於實力無法反清,亦可通過如滿鐵一般的經營公司,掌握東北的經濟以及交通運輸,從而爲未來的進攻作好準備。
當然更重要的一點是,面對東北鐵路與內地相連的現實,亦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俄國人對東北的野心,畢竟現在日本的形勢並不樂觀——長達兩個月的福島會戰日軍損失極爲慘重,雖說俄軍傷亡亦達數萬人,但俄國人畢竟有上百萬軍隊。照着這樣下去,日本人能不能撐過92年都是問題。
在這種情況下,唐浩然就不能不考慮俄國人對東北的野心,通過築路將東北與內地,尤其是朝鮮聯成一個整體是在反清之前,保證東北安全的唯一選擇。
隨着唐浩然一一次將另一個時空中滿鐵的經營模式道出,詹天佑、李光澤以及宋玉新等人無不是驚訝的看着他,他的話頓時在衆人的心底掀起一陣驚濤來,這那裡是築路,分明是借築路爲名謀奪沿途權益,尤其是沿途礦產、林產以及地產,不用細想幾人亦能算出,如若這般築路,那築路可真就是一本萬利之事了。
“這路權素來爲一國之要事,他人慾得而不得,現在……”
看着衆人,唐浩然最後總結道:
“既然朝廷拿銀子找着咱們來修路,咱們若是不爲國分憂,豈不顯得咱們不能爲國分憂?”
一番義正詞嚴的話語之後,唐浩然的脣角微微一揚,這滿清把這等好事送上門來了,自己又豈會不接?
“大人,只是李中堂那邊如何交待……”
也就是李光澤,在初時的驚訝之後,立即想到了另一個人——李鴻章,這關內外鐵路,可是李大人力主要修的,若是被府中奪了過來,李中堂那邊又如何交待?
“還有這借路權索要其它權益,朝廷又豈會予之?”
“崇山,這關內外鐵路可沒有安奉線啊!”
好友的話讓宋玉新忍不住一笑。
“再說了,咱們在關內外鐵路之外修幾條非平行線,不就可以了嘛!”
宋玉新說着話,又朝詹天佑看了一眼。
“這東北不比內地,地廣人稀,自然無擾民之憂,如若不然,這路款怎麼也得朝廷盡出,畢竟,眷誠那邊需要爲投資人負責不是!”
需要爲投資人負責,這或許就是統監府官辦企業最大的不同,而全不似內地的官辦企業,完全不顧企業盈虧,一味以官款相補。
“更何況,我敢說,如若眷誠提出這一要求,朝廷非但不會拒絕,反而會大力促成此事,他們的想法無非只是兩點,一是藉此撐死咱們,二是藉此令我等與中堂那邊決裂,可中堂那邊……”
宋玉新笑看着好友,卻是沒說話,自己這個好友雖是深知官場,可卻忘記一點——於中堂大人而言,這東北鐵路不過只是可有可無之事。
好友的笑而不語讓先前心有顧忌的李光澤眉頭微微一鎖,立即在心想反覆思索中堂大人與張之洞爭路一事,兩人表面上爭的是路,實際上爭的是洋務的主辦權,而大人身在朝鮮,自然無此顧慮,即便是這鐵路,亦也點名是由“朝鮮鐵路公司”去談,而不是府中去談,說白了就是“在商談商”,公司和朝廷談的是生意。
“大人,我看……”
想通其中環節後,李光澤立即提出了他的建議。
“我看,此事還是應該由公司直接同北洋衙門去談,如此一來,想來中堂大人那邊亦會明白大人的苦心!”
對李光澤的這個建議,唐浩然自然沒有反對,畢竟於自己而言,自己所需要的只是路,就像……思索着,唐浩然朝着車窗外看了一眼。
“這平壤快到了吧!”
(依然頭痛難耐,燒時起時落,要命啊……求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