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聲、爆炸聲,在旅順口海軍公所周圍迴盪着,非但在公所大門處有持槍的衛兵抵抗,就是在公所內的那三棟歐洲洋樓的窗口、走廊處,亦有人持槍朝着窗外街道射擊。
海軍公所前街的馬牙石路油路面上,十幾具屍體躺於血泊之中,夜空中那密集的槍聲不斷的在城內外迴盪着。在海軍公所內外,上百名身穿紅色軍裝的海軍官兵,或是依着牆。或是趴在地上,亦可是據着公所的牆角,朝着南北兩端開槍,而在百米開外的地方,另一羣穿着折色軍裝的海軍官兵則不斷的開槍還擊。
“叭、叭……”
在沉悶的槍聲中,幾名戰士端着手槍握着手榴彈朝着大門處逼近,可他們不過是剛一出擊,隨着一陣精確而又沉悶的槍聲,然後被迅速打倒在地。
腥紅的血染紅了灰黑色的馬牙路石,傷員於路面上掙扎着,慢慢的失去了生機。
在街口拐角處,宋飛不時探出身觀察着眼前的戰局,旅順口海軍公所是最後的要塞,只要攻下這座衙門。旅順口的戰鬥基本上也就結束了,到時大局即可安定。
可超出他意料的是,守衛公所的那些穿着紅色軍裝的海軍陸戰,全不是如淮軍陸營一般,非但反應迅速,執勤嚴格,而且在戰鬥打響後,其士兵的槍法亦極爲準確,而且更爲重要的戰鬥意志遠非普通淮軍陸營所能相比。
“長官,電報局已經被拿下了!”
“摸珠礁炮臺已經拿下了……”
“老虎尾炮臺拿下了!”
在中新街的集仙茶園內,電話的鈴聲不斷的迴響着,站在桌邊的幾名軍官的眼睛卻盯着地圖上的黃金山炮臺,與其它炮臺不同黃金炮臺纔是整個旅順口炮臺的核心,非但是東岸炮臺的核心,其亦由大小主副炮臺構成,防衛極爲森嚴。而現在突擊隊只不過拿下了副炮臺,便遭到了抵抗,
“長官。公所還沒有拿下來!”
隨着一個個要害部門被控制,想着依然在堅守的幾個地點。李裕揚的眉頭皺成了一團,旅順口的防禦遠比他們想象的更爲落後,但某些地方卻又是更強。比如海軍公所的百多名陸戰隊員,相比於淮軍陸師以及炮臺兵,其軍士的訓練也極爲有素,在突襲失敗之後,立即有大隊的衛兵涌出。激戰隨之開始。
若不是臨時將一支預備隊抽調過來,真不知道這場戰鬥會打成什麼樣子。還有黃金山炮臺,這會完全是依險而守。若是打到明天,一但駐於大連灣一帶的清軍反應過來,到時候城內外幾千清軍反撲……
“命令各炮臺炮擊黃金山!”
猛的一咬牙,縱是把黃金山炮臺打爛了,也要拿下旅順口,爲大軍進攻鋪平道路。
“長官,這……那些人怕不一定幹吧!畢竟都是自家兄弟。”
“把銀子送上去,”
參謀長的反駁讓李裕揚大聲說道。
“開一炮給十塊大洋。咱們在這可是放二十萬萬!拿出幾萬元來,我還就不信,他們不開炮!”
出身武備學堂曾在淮軍營中任教習的李裕揚拿出了一個最簡單的辦法——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他口中的二十萬元銀子,是府中這幾日運至旅順口的,是用作奪城後穩定局勢的,實際上,就是“交好銀”,用“加發雙餉”把炮臺兵拉入自家的隊伍。
老蠣嘴炮臺中校場上,擠滿了被俘虜的炮臺兵,他們一個個睜大眼睛。瞧着周圍那些拿槍洋槍的“逆匪”,那雙眼中全是迷茫之狀。
這是咋了?
幾乎每一個人的心裡都帶着疑惑,到底發生了什麼?甚至他們中的絕大多數直到現在,都還沒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朝鮮軍團?
不是朝鮮人啊?他們說的都是漢話不是。可這是怎麼回事?朝鮮唐大人的隊伍?既然都是吃朝廷的兵餉,那爲啥要奪炮臺?
難不成唐大人造反了?
就在衆人的疑惑中,卻看到兩口箱子被擡至炮臺上,站在臺上的吳佩孚猛的踢翻其中一個箱子。
“譁……”
雪亮的銀元像是銀魚一般泛着銀光在衆人眼前閃動着,那雪亮的銀元喘着臺沿落至臺內,“嘩啦啦”的脆響只震得所有人無不是瞠目結舌的看着那落下的銀元。
“弟兄們都聽好了。黃金山炮臺仍負隅頑抗,往黃金山打一炮者賞大洋十塊!”
吳佩孚的話聲一落,臺下那些被俘的炮臺兵無不是瞠目結舌的盯着那銀元,打一炮賞十塊大洋!
天底下有這麼好的事?
“弟兄們別聽他們的,咱們吃朝廷的餉,要對得起朝廷,對得起中堂大人……”
瞧着弟兄們眼中流露出的貪色,聶雲林連忙大聲嚷喊起來,他的嚷聲只讓衆人一愣,就在衆人猶豫不決的當口,吳佩孚暗自懊惱沒有把聶雲林關起來時,越看到一個炮臺兵猶豫着走出來。
“大、大人,當真十塊大洋!”
孫齊亮眼巴巴的瞧着地上的大洋,目中全是貪婪之色,對於剛剛輸掉一月軍餉的他來說,家裡還有一家老少等着他的餉銀過日子哪。
“孫老六,你他馬的還是不是爺們,這銀子是咱爺們拿的嗎?……”
瞧見有人站了出來,聶雲林連忙喊罵起來,可出乎他意料的是他,他的罵聲並未能阻止其它人走出來,接着又有五六人走了出來。
被白花花的銀子蒙了心的人們,走出來的時候,吳佩孚的心下長嘆口氣,嘴上卻客氣道。
“來,每人先賞十塊大洋!”
待每人十塊大洋發到人手之中,又有數十人前後走出,依着前例,每人先領十塊大洋,誰都沒差着,領着銀元的炮臺兵面面相覷的看着彼此,只見最先走出來的孫齊亮猛的一咬牙。
“不就是嗎?打上幾炮又能如何!當兵吃糧,吃誰家的糧不是吃!”
說着話他便朝着炮位走去,領着銀子的衆人這時候似乎也都想通了。瞬時那炮臺便熱鬧了起來,在炮手們分赴各自炮位的時候,臺下卻只剩下了幾十名面面相覷的臺兵在那尷尬站着,他們瞧着炮手們將炮彈從彈藥庫中推出。
“嘩啦……”
伴着滑輪吊的鐵鏈拉動的響聲240毫米重炮炮彈被吊至炮尾。隨後又被推進炮膛,相比於平常,這裝彈的速度似乎有點兒慢,沒有官長們的指揮,大傢伙的動作似乎總有那麼點差池。可總歸這炮彈是要裝上的。
在旅順口海岸十座炮臺上以黃金山炮臺最爲堅固,所有大炮都能作360度旋轉,四面八方都可以射擊。兩個小時前,當突擊隊拿下外圍炮臺時,一度曾逼近黃金山主炮臺,隨後被炮臺拱衛兵發現,激戰由此打響。
主炮臺上,炮臺兵操作着格林炮不斷的朝着山下進攻的突擊掃射着,而拱衛兵則拿着步槍,不停的放槍。那槍彈就像是打不盡似的,無論有人無人,槍聲總是不斷。
“弟兄們都聽好了……”
作爲東側炮臺守將的黃仕林腰胯着洋刀,不時的在炮臺上給大家鼓着勁。有人造反?這可是落到碗的軍功啊!
“只要咱們守住這黃金山,到了中堂大人那就是大功一件,非但大把的賞銀少不了,到時候朝廷的嘉獎下來,弟兄們沒準個個能封妻廕子……”
嘴上這麼嚷着,他又朝着山下看去,想看清楚進攻炮臺的敵軍數量。而旅順城內和周圍炮臺的槍聲傳來時,卻還是讓他的心頭一緊,功勞是功勞,可問題是得保住命。
“大人。老虎尾炮臺被奪下了!”
部下的喊聲只讓黃仕林的心底咯吱一聲,臉色瞬間變得的難看起來,可不待他反應過來,卻瞧老蠣嘴炮臺上突然騰起幾團通紅的炮焰,那是……這炮臺上的大炮可轟不了抵達的亂匪,難道……不過只是幾息的功夫。伴鄭尖銳的嘯聲炮彈直落黃金山上,雖說落點離炮臺還有十幾丈遠,可伴着劇烈的爆炸,黃仕林只感覺到心臟一陣加速。恰在這時炮彈卻是不時的從周圍的炮臺打了過來,雖說大多數炮彈都落在了山上,可卻依然有十幾發炮彈落在炮臺上,劇烈的爆炸瞬間於炮臺上掀起一片腹風血雨,硝煙瞬間瀰漫了整個炮臺。
“龜孫子,其它炮臺在操炮打咱們!他們投逆了!”
被突然的炮襲打蒙了的炮臺兵頓時喊罵起來,他們紛紛丟掉手中的步槍,開始朝着炮位衝去,搬彈兵更是推着彈車從地下的彈庫中取出炮彈來,準備操炮還擊。
“大人,撐不住了,這五六個炮臺淪入敵手,咱們這可是腹背受敵啊!”
就在炮手們準備還擊的時候,一個滿面硝煙的親信心腹穿過濃濃的硝煙衝到黃仕林的身邊。
“就是,大人,再不走,肯定來不急了,趁着現在還來急……”
周圍的勸聲只讓黃仕林心頭一動,他脣邊卻又喃語道。
“可,可中堂大人那……”
顯然他還有些顧忌,可身邊那些因爲不時落下的炮彈震得臉色煞白的親信卻嚷道。
“大人,丟了旅順口可不是您的事,那是海軍公所的事,弟兄們也盡力了,這亂匪勢大不可擋啊,再不走……”
當黃金山炮臺上的炮手在官佐的指揮下朝着周圍的炮臺開炮還擊時,突然一個消息卻在硝煙中傳來了。
“黃仕林那個混蛋棄炮臺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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