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會帶來混亂,同樣也會帶來財富,而其之所以會帶來兩者,恰恰在於其打碎了一切,舊秩序的崩潰會給社會帶來混亂,同樣也會帶來數之不盡的機會,而機會對於有準備的人來說,就意味着財富。
恰如同此時的東三省,當三省總督府努力於三省構建起較之過去截然不同的民政體系時,作爲舊時三省的商埠首地的奉天,非但已經從戰時的混亂中恢復過來,而且相比過去亦變得更加的繁華——一家家公司如雨後春筍一般於奉天城內開業,這些公司可不是過去洋人於奉天開設的屈指可數的洋行,而是那些隨着大軍打來的剪掉辮子的國人開辦的公司。
實際上這些公司並非在戰爭結束後方才進入東北,他們中有一些公司早在戰前就進入東北,而在戰爭期間這些規模不等的公司,更是在戰地爲軍隊籌集了價值上千萬的物資,儘管這些物資大都沒有使用,但卻充分的展現了商業的力量——正如同天津、上海的北洋貿易分公司一般,於租界中大量屯積物資,使得清軍無法在兩地籌集到足夠的物資。
在戰爭結束後,關內外屯積的價值數千萬的物資,又被北洋貿易售予俄國人,非但沒蝕本反倒因價格上漲又賺了一筆,至於那些參與其中的公司無不是賺了個盆滿鉢滿,而在戰爭結束之後,這些在戰爭中發展起來的公司立即涌入東北,開始搶在經濟統制前獲得某一行業的領先或優勢地位。從而在統制後獲得政府特許。
對於這些從朝鮮來到東北的國商來說,他們已經習慣於同統監府打交道,對於其政策自然並不陌生。而此時的東北對於他們來說,恰如一片商業上的處女地,當然更重要的一點是統制經濟在短期內不會推廣至東北,這意味着他們有充足的時間發展自己。
機會從來都是給有準備的人準備的,這句話着實不假,當數百家公司爭搶着東北的商業市場時,福安公司這家並不起眼的小公司。卻把注意力投向了另一個市場——棉布市場。
儘管這場衝突持續的時間並不長,但在衝突期間,進入東北的部隊爲了獲得補給便實施了戰地徵用。以在就地籌措諸如食物、馬匹等物資,儘管其中的一部分支付了銀元券,而還有相當一部分,準確的來說絕大部分徵用。只是開出了一張徵發券。接受徵發券的人可在當地民政廳申請償還,而在整個戰爭期間,由軍隊開出的徵發券高達數千萬元。
對於政府而言在戰爭結束後,要保持政府信譽就需要兌現那些徵發券,而另一方面於其又是沉重的負擔,畢竟在戰爭時期許多物資的徵發價格原本就存在太多的問題。
而在戰爭中立功的北洋貿易公司出面向總督府申請負責處理此事,按北洋貿易的做法,就是不直接還錢。而是用棉布之類的洋貨償付,至於對方。不換洋貨只想換白銀啊,那就什麼都得不到。換,還是合算地。當然爲了從仁川運輸諸如棉布之類的洋務,免除了一定的運費、港口費。而且北洋貿易藉此擴大自己在東北的影響力,從英美商人手中奪取東北市場時,幾名公司的貿易員卻注意到一個不爲人覺察的細節,也正是這個細節促成了福安公司的成立。
“吉林韓家那邊,答應把120萬元的洋貨,作價八折售給咱們……”
李程遠口中的吉林韓家指的是有着“關東金王”之名的被人稱之爲“韓邊外”的韓憲宗,而韓邊外所轄的的夾皮溝一一帶金礦百姓,更是隻知韓家,不知國家不知官府,而“韓邊外”在“獨立王國”內自立法度、行賞罰、課賦稅,先是長期脫離政府管制,其早些年間又被政府招安,而在第三師進入吉林時,其奉吉林將軍之命民,招募獵戶壯丁數千人,編成步營數營,因韓憲宗年已古稀,韓登舉主動請纓,替祖父掛帥出征。
這些獵戶憑着對山林地形的熟悉給第三師帶來一定的傷亡,但其畢竟是一羣烏合之衆,在幾場激戰後獵戶營主力被殲滅,韓登舉也逃回了夾皮溝。在擊潰韓家主力之後,得理不饒人的第三師立即派出一個營護送民政官往夾皮溝,憑着大勝之威於當地建立民政廳,瓦解了韓家於夾皮溝一帶數十家金礦的統治,隨後又“徵發”了一大把筆物資——其中韓家等金戶“交出”的多達九萬兩金砂,則戰爭期間最大的一筆“徵發”。
原本在徵發的時候,誰都沒覺得這筆錢會有還人的時候,畢竟誰都以爲這戰場上的徵發最終是筆無頭債。可未曾想的是,爲了維持政府信譽,總督府剛一遷往東北便立即發佈政令,承認戰時徵發,並宣佈所有戰爭期間的徵發一率由政府兌現,其中自然包括這筆價值不菲實際上完全屬於“敲詐”而來的金砂。
不過儘管同意補償了,可價值百萬元的洋貨對於韓家而言,並見得是件好事——吃不下,用不了,賣不掉,還有運費高。實際上對於許多被徵發的“大戶”來說,這正是其不得不面對的現實。縱是其盤下這些洋貨,亦很難售出——市場上同時涌現的洋貨價值達數千萬元,完全超過東北市場的承受能力。
而福安公司現在所從事的生意,就是收購徵發券,再前往牛莊、朝鮮兌換成貨物,藉助舊時的渠道,直接銷往直隸、山東等地,正是這筆生意讓李程遠從一名貿易公司的業務科長搖身一變,成爲福安公司的經理,不過他倒是沒有安於現狀。
“經理,這筆生意,咱們至少能賺30萬,若是操作好了。掙上四十萬都沒問題!”
“四十有點多,三十有點少,我看三十五沒問題!”
安國禮、秦富等人在那裡合算着能多韓邊外那裡掙多少銀子時。一旁的李程遠卻把眉頭一皺,直到幾名股東你一言我一語的說完後,他才反問道。
“這軍隊一共只徵發了不過三千萬的物資,本地差不多能吸納千五百萬的貨,咱們現在接手的加上韓邊外的這筆,差不多有三百萬,換句話來說。咱們的好日子,差不多快到頭了,幾位老兄。到時候咱們該怎麼辦?”
李程遠的這聲反問,讓安國禮、秦富臉上的笑容一斂,在其中一名股東輕語道,
“咱們不是已經在計劃拿出三十萬投資墾殖了嘛。這可是能開幾十萬畝地。可是得十來年功夫才能開這麼多地……”
那名股東的話讓其它人無不是鬆口氣,可不是嘛,相比於一般的生意,那地若是墾了,可是一本萬利的生意。
“就是,縱是再不濟,這豆子什麼的生意不成了,到時候咱們把墾出來的地一賣。這熟地可得小十塊錢一畝,這一番一正可就是十幾倍的利!”
十幾倍的利。足以讓任何人趨之若鶩,而對於他們來說,這並不僅僅意味倖存未來的財富,更重要的是長遠的收入。甚至有些股東都尋思着,若是實在不行,就直接分了地當個地主得了,往老家招上一批佃戶來,守着上萬畝良田,一年單就是收租也能收個上萬塊,那時候日子過得可比現在穩當,畢竟即便是公司的股票,那也有漲跌的時候,至於分紅,同樣也有縮水的時候。
儘管無論是統監府亦或是公司都的通過主動讓利的方式,令府中以及公司職員投資股票,進而形成“民間投資”風氣,但卻忽視了國人的“求穩”之心,雖說相比於其它投資,投資公司,甚至投資府中的債券都是極爲穩當的投資,但當土地擺在他們的面前時,他們卻看到卻是土地帶來的世代收益,而且任何投資都沒有土地更爲穩當。
而於公司時培養出來的“商業眼光”,更是令其意識到投資荒地或許將是未來收益最爲豐厚的投資,而且完全沒有任何風險。如此一來,大家自然對投資土地變得趨之若鶩起來,
“咱們在府中可有什麼聯繫?”
李程遠並沒有反駁他們,而是直接問道了另一件事。
“現在總督大人都到旅順了,按道理來說,雖說這官荒登計還未完成,可總登計了一部分,若是等到東北三省把官荒登計得到猴年馬月啊,所以哪,自然應該解除禁令,放民墾殖吸引流民了,你們說是不是這個道理?可現如今呢?非但這地沒解禁,那邊我聽旁人說,大人有意建農墾團,進而推行兵墾,大家可想過大人建這農墾團有何深意?”
相比於其它人,李程遠往往更善於從許多“小道消息”獲得一些信息,這多少與其曾接受過的情報培訓有很大的關係,而現在這個“小道消息”卻讓他意識到了危機,更準確的來說是看到東北墾殖業的危機。
公司商幹班出身的他非常清楚相比於公司,現在的總督府財力可謂是極爲窘迫,表面上朝廷撥給三省建省的銀子足有一千五百萬兩,可實際上那是用三省解款抵扣的,朝廷要東三省解款是爲了面子,不過大帥那邊自然是一分也不會給,甚至還想問朝廷要建省協餉,所以大家爲了個面子互相抵扣了,按句話來說,未來十年裡,朝廷不會給東三省一分銀子,東三省也不用往朝廷解一分銀子。
現如今總督府的開支完全是靠着當初於朝鮮發行的債券,那幾千萬兩債券如何償還?雖說北洋公司以及朝鮮銀行還有那總督府都是大帥的,可即便是分公司間賬也算的極爲清楚,依靠稅收顯然無法維持三省開支,更不能償還債券,現在總督府手中最值錢的資本是什麼?就是東北三省境內億萬畝無主官荒,如此一來,大帥自然不可能眼巴巴的讓大傢伙從本就“貧困莫名”的總督府手中“撈銀子”,自墾自屯就成了對總督府最有利的選擇了。
可問題是很多人居然想不明白這個道理,不是他們想不明白,而是……讓豬油蒙了眼。旁人的眼可以蒙下去,可對李程遠來說,至少公司的眼睛不能就這麼矇住。
“推行兵墾?這從古至今可不都有屯田嘛,東北這麼多地,推行屯田,倒也不失鞏固邊防之策!”
秦富點頭贊同一聲,隨後又拿當年左宗棠徵西時其於新疆屯田的舊例,爲自己的話作起旁證。聽着他的講述,李程遠的臉上依然帶着微笑,直到其話音落下後,他方纔說道。
“當年平新疆的是左宗棠,而今天的三省總督卻是咱們的唐大帥,大帥在朝鮮推行的經濟統制可曾有舊例?”
一聲反問之後,李程遠看着室中衆人繼續反問道。
“大家只看到了東北的地,可卻沒看到,大帥以統制而斷朝鮮,府中既然昨天能統治朝鮮之經濟,今天爲何不能與東北統制東北官荒?若是官荒盡爲府中統制,又當如何?”
李程遠的反問只讓衆人的臉色無不是一變,或許統制經濟能讓他們深獲其利,但在另一方面統制卻意味着官府對一切的主導,如果統制官荒,那他們還墾個什麼地?開個什麼荒?這大傢伙的心思可就白費了!
“若,若當真如此,那,那可怎麼是個好?”
就在另幾位股東緊張的時候,秦富卻突然笑說道。
“經理,既然您提到這事,肯定是有了主意,”
當初他們兩之所以辭去公司的飯碗追隨李程遠,可就是奔着他的眼光,現在其自然提到此事,肯定是早就有了定策。一如過去一般,秦富還是把皮球踢給了李程遠,在衆人的期待中,只見他先是沉默片刻,而後又說道。
“這,這件事,咱們恐怕得先打探一下,先弄清楚,大人到底是怎麼想的再行定計!還有,就是咱們這邊不行,不代表其它地方不行!有時候,眼光要放長遠一些!”
(關於這幾章提到的土地國有,需要解釋的是,其所指爲官荒,也有是官有荒地,換句話來說,就是按中國的傳統法——無主之地具爲官有,在西方也是如此,如林肯的宅地法推行,不也是將所謂的國有土地(無主之地)放墾予民衆,還有太平洋鐵路公司獲得的沿線贈地,所以……這不是土地國有,只能說是將國有土地有條件租予百姓。弱弱的求一下定閱和月票,無論您看的是不是正版!帝國的朝陽讀者交流羣:150536833歡迎你的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