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是湘軍防營大堂的禁菸局大堂內,上午時分,便聚集了來自武昌、漢口、漢陽三地的一百餘家煙館東主,他們無一不是愁容滿面的坐在那裡,即便是碰着熟人,也只是苦笑下,打個招呼,然後便愁眉不展的坐在椅上,偶爾的,他們還會把視線投向堂外,在堂外可以看到數十名手持洋槍的兵丁,那是總督府派來親兵。
“莫不是要殺人立威吧!”
瞧着煙局內來回巡視的兵丁,崔棟奇的心都捏成了一小團。
“崔兄,你也來了!”
前腳剛進大堂,便有幾個熟人同崔棟奇招呼起來。
“能不來嘛!”
崔棟奇長嘆口氣,不敢不來啊!
前天上千兵丁傾營而出,把各家的煙坊都給抄了,只嚇的大家急忙把煙館的門都關上了,就準備探聽消息的時候,一份請帖便送到了各家,是禁菸局的請帖,請他們今天上午往禁菸局商討禁菸一事。
好嘛,開天闢地以來,可有先禁了,然後便又商量禁不禁的理,雖說心裡惱着、怒着,可是卻沒人敢不來,民不與官鬥,若是不來萬一給扣個什麼帽子,到時候不知會若出什麼麻煩。
“崔兄,這些年,我等皆唯你是首,在衙門裡頭您老關係多,知不知道這事,是什麼事?”
崔棟奇搖搖頭,眼睛卻一個勁的朝着那官案看去,都這會了,那唐大人該出來了吧。
“人都來了嗎?”
後堂內正看着書的唐浩然隨口問了句。
“大人,人都來齊了!”
宋玉新連忙答道。
“他們都說了什麼?”
“話是不敢亂說,不過大家心裡都帶着疑惑!”
“哼,再讓他們急一會!”
又一次,唐浩然繼續將注意力轉移到手中的大學上,穿越的後遺證就是自己的記憶力和過去有着顯著的變化,不單過去只是看過一眼的文章資料記得極爲清楚,甚至現在亦有種過目不忘的感覺,這倒對惡補國學的自己有很大的幫助。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宋玉新在一旁輕道。
“大人,已經十點了!火候差不多了!”
“嗯,差不多了!”
說罷,唐浩然才站起身,緩步朝着大堂走去,在將從屏後走出時,便聽到大堂內有些着急的話聲,聽着話間隱隱的抱怨,他冷笑一聲,便板着臉走了出來。
幾乎是在唐浩然走出的時候,原本還如鬧市般的大堂瞬間便是一靜,所有人都把視線投向穿着從三品官服的年青人,他確實年青,年青的出奇。
“他就是唐浩然吧,瞧着不過二十歲模樣,當真是……”
心底感嘆着,崔棟奇還是同其他人一樣,在唐浩然走出後,紛紛離椅跪着叩頭見禮。
“草民(下官)見過大人。”
自稱草民的自然是什麼都沒有草民,稱下官的則是那些捐了個官身的,待他們行完禮後,唐浩然才請他們免禮,待他們都坐下後,方纔打量了一圈,注意到這等了差不多兩個鐘頭,卻僅只有四五雙眼發紅,涕唾不止一副煙癮上
來的模樣,於是便開口問道。
“諸位皆操持煙館,既然煙土美爲“”,不知諸位爲何不用?”
唐大人的反問,讓崔棟奇等人立即明白了,爲什麼會晾大傢伙這麼長時間,原來是等着人煙癮上來啊!衆人那裡敢言,紛紛低下頭去。
“既然諸位不吸食煙土,又爲何操此賤業!”
相比先前語氣的平淡,唐浩然的語氣變得更加嚴厲,他盯視着面前一個個垂首而坐、不敢言語的煙商,繼續說道。
“諸君皆是豐衣足食,家道富庶,操持煙館年年獲銀頗巨,然我三地同胞卻正飽嘗煙毒之難,大家皆是百萬生靈中之一,爾等身在福中,於心何安?在下歷觀史冊及因果各書,煙毒橫行是恆古未有之慘事,方今中國之患不在災害,而在於煙患。煙毒耗民元氣,湖省尤爲嚴重。欲振中國之貧弱,必以此爲大端,欲革歷年固習,非痛加拔除不可!……在此本官奉勸諸君行以禁菸,救我湖廣數千萬同胞於毒災之中。則我湖廣幸甚,國家幸甚!”
說完之後,唐浩然恭恭敬敬地對着諸人抱拳拱手,深深一鞠。衆人聽他說完之後,先是沉寂了一會兒,隨之便小聲議論起來。
這是唱的那一齣戲,是讓大傢伙不再賣煙嗎?
“大,大人,非我等不知菸害,可自從煙毒傳入,這百姓日益食之,早已習慣,即便是我等不賣,亦有洋人、他人販賣,還請大人明鑑,”
作爲煙館業的行首,崔棟奇還是站起來替大傢伙說起話來,他的話音一落,周圍頓時便是一陣附和聲,在他們的言語間,似乎他們賣煙於百姓,是濟民所需似的,行着菩薩事。
“嗯,”
輕點下頭,唐浩然看了衆人一眼,然後又盯着崔棟奇說道。
“若浩然爲百姓計,一意禁菸,又當如何!”
唐浩然的一聲質問,頓時讓崔棟奇後背冒出冷汗來,心知這唐大人背後就是張制臺的話,他那裡敢言聲,原本還連聲附和的衆人,那裡還敢在言語,紛紛再次垂首,倒是有幾人暗自冷笑着,一副且看你能猖狂幾時的模樣。
在衆人不再說三道四後,唐浩然才繼續說道,
“不過,浩然又豈不知煙毒之氾濫,有諸多原因,諸位亦操此賤業久矣,又能豈能奪諸位之生計,加之百姓亦習慣食煙,斷然戒之似又不妥,因此,浩然奉總督大人之命,於湖北行以漸禁之法,以免煙毒肆意氾濫,”
唐浩然的一句“漸禁”,聽到衆人耳中,只讓原本被心魂不定的衆人,立即回過神來。
其中一人站起身,頗爲緊張的試探着問道。
“不知大人所言漸禁之法爲何,還請大人告知我等。”
坐在那紋絲不動,擺出一副官架子的唐浩然脣角一揚。
“從即日起,吸食煙者一人不增,煙館所售煙土一錢不增!”
他還沒說話,頓時便有有陰陽怪氣地說道。
“這嘴漲在人家身上,還不是想吸便吸,這還能管住人家的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