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覲見廳的走廊下,每一個人顯得個個心事重重,宮侍們的神情雖然看似嚴肅,可實際上他們的目中的愁意卻出賣了他們,作爲宮侍他們有機會接觸到普通人沒辦法獲知的信息,而所有的消息都表明,情況越來越不妙了。
當這些宮侍看到伊藤博文的時候,看到他的臉色時,心底無不是微微一震,看樣子局面更差了!
由宮侍引領着沿着這唐式的走廊往覲見廳走去時,伊藤博文的眉頭糾結着,腳步沉重得像灌了鉛一般。近侍走在他前面,似乎刻意放慢腳步,在等他跟上。可是他的腳步卻是沉重而且滯澀,幾乎擡不起來。可卻只能不斷的往前走着。對於他來說,若是有可能的話,他寧可就這樣一直走下去。
但縱是再漫長的道路也有走完的時候,再沉重的腳步也是在前行之中。終於,當伊藤博文走進覲見廳式,看到天皇就站在這間寬敞的內設簡單至極的廳內,天皇背對着他站在窗邊,似乎是在看着廳外的小湖。
“臣見過陛下!”
伊藤博文恭敬的行了一個九十度的鞠禮。即便是在明治請其免禮之後,他仍然垂首行以15度鞠禮。
背對着伊藤博文,使得明治那張在記者們筆下永遠只能用“威嚴無比”來形容的“神容”中,所流露的憂慮不爲外人所見,但是他可以隱藏自己的表情中的憂慮,但言語中,卻是無法掩飾他內心的擔憂,在伊藤博文見禮之後,明治天皇主動詢問道。
“伊藤,去年,你曾力勸過我們接受最後通牒,現在看來你是正確的!”
何止是正確的,根本就是最爲明智的決定,正如許多西洋觀察家、外交官所表示的一般。割地賠款是對日本最爲有利的選擇,否則的話等待日本的將會是滅亡,徹底的滅亡,就像是現在這樣。而偏偏日本卻以自己羸弱的國力去挑戰龐大的西洋大國露西亞。結果自然是顯而易見的,除去國家的覆滅還有什麼其它的選擇嗎?
或許誠如山縣有朋等人所言,日本確實用自己的熱血與犧牲悍衛了日本的尊重與驕傲,可之後呢?在外交部的策劃下,英美等國的報紙上確實刊載了同情日本。感嘆日軍英勇的文章,但是又有什麼意義呢?
他們的同情也好,尊重也罷,都沒能改變一個事實——在露軍的進攻下日本瀕臨滅亡的事實。
而現在迴響當初,即便是接受了最後通牒,即便是作爲天皇的他親自赴俄國謝罪,或許短時間內日本的民心士氣會遭受重創,甚至沉淪,但至少還有復甦的那一天,人心總會改變。臥薪嚐膽總是沒有錯的。
可是現在,日本驕傲的戰鬥了長達一年之餘,只是令日本如櫻花一般經歷了一番綻放之美。
“一個沒有櫻花之烈的日本,將不再是日本,但一個被俄羅斯統治的日本,還將是日本嗎?”
如何開得絢爛纔是櫻花的價值所在,這是日本人對櫻花的理解。日本人從櫻花身上體味到了視死如歸的精神,想到今天春天那櫻花飄落時那雪花般飛舞和競相投奔大地的悲壯情景,由櫻花紛落想到了日本的滅亡,明治天皇的聲音變得低沉而。但其音腔與又是其自幼接受的那種發音訓練中的“鶴音”。
“現在我們確實做到了,我們如櫻花一般……”
面對陛下的問題,伊藤博文的腰低的更彎了,這是近乎於九十度的鞠躬。
“在這場戰爭中。日本以國運相賭,現在看來,我們已經戰敗了,昨天,在接見英國公使時,從公使閣下那裡。朕知道了,聽說亞歷山大沙皇,已經決定將東京命名爲“尼古拉耶夫市”,以作爲對尼古拉皇諸的紀念是嗎?”
尼古拉耶夫是尼古拉皇儲的教名,將日本的首都東京易名爲“尼古拉耶夫市”既說明了露國對日本的佔領,又能夠紀念他的長子,但對於身爲日本天皇的明治而言,這卻無異於一種羞辱,可是面對這種羞辱他卻沒有任何還擊之力——這是勝利者的權力。
作爲天皇的明治,甚至可以想到,在露西亞佔領東京後,他們甚至會把總督府設於這座皇宮之中,甚至還可能折去皇宮,蓋上西式的總督府,這都是很有可能的。而現在明治之所以詢問,就是想問伊藤博文是否知道此事,即便是作爲天皇的他有時候一些消息也只能透過特殊的渠道獲得。
面對陛下的詢問,伊藤博文再次深鞠,但是他並沒有給予直接回答。
“陛下,戰爭的失敗已經無法避免了,在這個時候,討論這一切已經沒有了任何意義,現在於日本而言,所需要討論的是日本的未來!是日本未來於露西亞帝國中的位置,是做爲露國的一個從屬省份,還是一個自治的、立憲的國家!”
日本未來於露西亞帝國中的位置!
伊藤博文的一句話,只使得明治的肩頭猛然一顫,現在考慮的不再是日本的存亡了,而是日本未來於露西亞帝國中的位置!如若是在過去,這種言論是一定會受到訓斥,但現在這卻是一種再平常不過的言論。而出人意料的是,作爲天皇的明治,並沒有因此而惱怒,甚至沒有流露出太多的情感,
因爲“恐俄”的關係,早在幾十年前,日本人就對俄羅斯有着充分的研究,俄羅斯那個世界上最爲龐大的帝國之中,存在着多種組成部分,俄羅斯人對於領土的佔領,並非僅只有簡的直接加以歸併,還有存在着如承認俄羅斯沙皇爲國王或者大公的自治領如曾經的波蘭王國以及現在的芬蘭大公國。
而這種合併總好過軍事佔領,至少作爲天皇,明治以至於日本的皇族還能享受一受的權力,而不是作爲俘虜被帶到聖彼得堡,就像中國史書上那些亡國之君一般,淪爲露國沙皇的玩物。
“陛下,現在,也許我們還有機會,與露西亞構成共主邦聯的的半主權國家,有如的芬蘭一般……”
不待伊藤博文說完。未曾轉過身來的明治天皇,卻是頭也不回的問道。
“伊藤,你覺得亞歷山大沙皇有可能接受這一條件嗎?”
對於日本而言,或許這是最好的選擇。或許在這一情況下,日本享有很大程度的自治,甚至可以在俄羅斯帝國那一君主制下享有如芬蘭一般的君主立憲制,享有自己的貨幣、法律以及語言等權力。
但衆所周知,在這一制度下是沒有天皇的位置的。無論未來的日本如何。天皇是絕不可能存在的,露國也絕不會允許沙皇的存在。對於明治天皇而言,他自然深知這一道理,日本或許還可以擁有一個未來,一個沙皇治下的未來,但是他呢?也許獲得某一個俄羅斯貴族關銜,便是最好的結果了。
出乎意料的伊藤博文並沒有說話,而是先沉默了一會,方纔說道:
“至少,對於我們來說。這是唯一可行的選擇了!再戰鬥下去的話,陛下,我們將失去最後一絲談判的希望,到那時,在完全失敗之下,我們甚至沒有能力保證天皇的安全!”
話聲稍稍一頓,伊藤博文將90度的誠惶誠恐的鞠躬變爲四十五度,而後繼續說道。
“除非陛下願意流亡海外,作流亡之君,否則。我們完全沒有能力保衛陛下!”
聽到這個回答,儘管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是明治天皇還是忍不住一驚,隨後收斂紛亂的心神說道:
“看來。從一開始結果就已經註定了!”
作爲天皇,儘管表面上他是日本的統治者,但實際上他卻無法左右大臣們的決定,正如在戰爭爆發前,他無力阻止大臣們作出的決定一般,現在他又豈能阻止大臣們呢?天皇的權力是至高無尚的。那不過只是寫於日本帝國的憲法之中。
說罷,他轉過身看着伊藤博文。
“現在我們還有舉行和談結束戰爭的條件嗎?”
在日本的歷史上,天皇就是這個日本國的主人,人民應該都要聽他的命令才行。誰知半路途中,武士們的力量強大起來,天皇的威令變得沒人聽了,但由於勤王諸士們的努力,好容易才從德川手上把政權奪回來了。
現在是明治時代,作爲天皇,沒有什麼比這更令他滿足的了。皇祖皇宗也會誇獎自己幹得好的吧。如今,日本已經千真萬確地歸了天皇所有。
至少在名義上如此!
可是,名義之後的實際又是怎麼樣呢?
各種事情,未必都按天皇的意志來辦。政治,經濟,外交,軍事,這一切,都在天皇還不知道的情況下由大臣們商量妥,最後卻拿到天皇這兒來要求認可。
預算啦,人事啦,詳細的數字啦,人名一大摞,把這些文件拿來,
而作爲天皇的明治卻又看不很明白。若是問起來,也作些說明。但這麼辦好還是不好?對一個沒有專門知識的人來說,弄不清楚。結果,就是在胡里胡塗之中,把重大的事情一樁樁地決定下去。
打個比方來說,就如同大店子的少東家一樣,名義上這個大店子是屬於他的。有關生意上的細節,都由先代以來的掌櫃的一手承擔,用不着一一和老闆商量就定下來了。雖然都是些忠實勤勉的掌櫃,但其中也許會有差錯。但他們依然把持着一切,全不給少東家插手的機會。
“我們會好好幹的,就交給我們好了。”
每一次的聖裁,都是這種說法,似乎是尊重天皇,實際上卻是在輕視天皇,無視天皇,將天皇視爲佛像,不過只是一個擺設罷了。
就以同露西亞帝國的戰爭來說吧,也是如此。這麼重大的事件,儘管最終是由他作出宣戰的決定。可是大臣和將軍們坐在一起商量了一下,然後便決定拒絕了最後通牒,那就只好打起仗了。所謂的聖裁,實際上只是多數派意見罷了,即便是作爲萬世一體的天皇,他也不會傷害到與大臣之間的默契。
更多的時候,他還是支持大臣們的決定,在對露西亞最後通牒是否接受的問題上,最初,最爲擔心的是他,同樣的反對者也是他。但最後他還是妥協了,而妥協的代價是什麼呢?是日本即將滅亡的現實。
自繼位以來的二十四年來,,除了像“神”一樣坐在高位,剩下的就是在御前會議上點個頭,幾乎沒有什麼實際作用。就像政府告訴日本國民的一般——天皇是“神”,是的,天皇即便是在“神”的位置上,那就不用操凡間的心了,這凡間的事情,就由我們這些普通人代勞吧!
而當作爲“神”的明治感覺到一些事情正在朝不正常的方向發展的時候,他卻發現大臣們並不是他所能控制的,而在另一方面,他同樣沒有能力阻止大臣,他只是一個放在供臺上的擺設罷了。
“神”是無法插手凡間事務的!
可現在呢?
日本已經沒有希望了,自己這個憲法上“萬世一世”的天皇未來的命運呢?難道真的僅僅只是流亡到海外,做爲一個亡國之君嗎?或者作爲露國沙皇的臣子,同樣遠離日本呢?
“伊藤,無論最終內閣作出什麼樣的決定,朕都不會反對的!”
難得的,明治用肯定的語氣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儘管這種想法依如過去一般,只是一個圖章工具。
“但是……朕希望內閣能夠考慮到民從所遭受的苦難,請不要考慮朕的榮辱了!如果還有機會的話,朕可以親自前往露國,向露國謝罪,請露國沙皇無論如何,請顧全日本民衆的福祉!”
無論是否發自肺腑,在明治道出這一句話後,伊藤再一次深鞠躬至九十度,
“陛下,臣等無能竟讓陛下遭受羞辱!”
沉默,站在窗前的明治沉默了很長時間,最後才艱難的吐出一句。
“伊藤,如果……無謂的事情何必還要再堅持呢?”
在這一句話說完的時候,明治的眼睛閉上了,是啊,無謂的事情何必還要再堅持呢?再堅持下去又有什麼意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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