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快速的腳步聲,似乎每一個人都清楚自己的位置,自發的以同標兵間的距離爲基準,自發的匯成方陣,在集合時他們所展現出來的紀律足以讓任何人爲之驚訝。原本於訓練場用相機拍照的攝影師,更是驚訝的張大嘴巴,他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什麼時候,成千上萬人的集合會不發出一絲喧嚷,不見一絲混亂。
莫說是攝影師,就是臺上的那些學校的教官們,同樣也被驚呆了。準確的來說,現在每一個人都會驚訝於這些學生們展現也來的紀律性。而作爲少年們崇拜與景仰的對象,唐浩然同樣爲他們的表現所震驚。
這正是我需要的,沒錯,就是他們!就是他們!
對於臺上人們的驚訝,站在隊列前方的李新並沒有注意到,他只是盡着作爲學長的責任帶領學弟們在最短的時間內完成靠近觀席的集合,直到集合完成後,他纔算鬆下一口氣來,作爲最高年級的學長,他對學弟們有領導責任,儘管學校是由成人管理的,但對低年級學生的管理,卻是由他這樣的學長實施,這是爲了訓練學長們的責任感和管理經驗。
當然另一方面的原因則是因爲,學校管理人員的不足,使得學校樂意推行學長可以代替教官,來管教學弟,如此一來,可大幅減少領導教官的勤務量。在中華學校中教官在於金字塔頂端,且員額較少,學長在金字塔中間層段,新進學生在金字塔底部。而在金塔塔尖端的教官則可以專注處理諸如教育等其他事務,將帶領和管教之事交由中層的學長代理。
而學校的“偷懶”卻又使得每一個學生在升入高年級後,都有機會成爲管理者,而且這種機會對於個人的責任感培養同樣也是無法忽視的。也正因如此,在集合中學長們雖然沒有說話,但是他們用手臂作信號,指揮着學弟們完成了靜默的集合。
“我的孩子們……”
在學員們完成集合後。演講繼續開始了,而與先前的同學們不同,這一次他們的稱謂變成了“孩子”,變成了這種近乎於親人間的稱謂。
“如果說先前的演練。讓我們每一個人爲之驚歎的話,那麼現在,你們此時的集合,卻足以讓我們每個人爲之驚訝了,你們此時的表現既足以讓我們爲之驕傲。爲之慚愧……”
此時唐浩然的話聲同樣顯得很是激動,無論是在後世,亦或是現在,他都曾見到國人麻木而全無紀律性的一面,但現在眼前的這些學生,卻讓他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改變。
“曾經有人問過我,什麼樣的中國人才是中國人?似乎對於他們來說,中國人從未曾消失過,我們的血脈、語言從未曾改變過。談何什麼恢復,談何什麼找回?但是他們卻忘記了一點——一時壓迫可產生叛逆,長期壓迫必造就奴隸!而我們,我們這個民族,卻足足被奴役了兩四十九年!”
沒有人任何人比唐浩然更能銘心刻骨的記住那被奴役的年月,他度日如年的記錄着每一天,儘管有時候,那不過只是“口號”,只是大義,但並不妨礙他去記下這一切。並在一些場合提及這一切。
也許作爲“大清國的臣子”說出這番話來,顯得有些不和體統,但無論是唐浩然也好,亦或是東北當局上下。真沒有幾個人把自己當成“我大清的臣子”,甚至不處心積慮的想着推翻滿清,就已經算是“忠臣”了。
“觀今日之中國同胞,受兩百四十九年愚民政策之毒害,身體衰弱,意志薄弱。品行卑劣,節操低下、道德頹廢,人心澆漓,物慾旺盛,迷信深固,頑迷不悟,枉顧衛生,智慮淺薄,不知永久大計,只圖眼前小利,長於內鬥、不知團結,有若散沙……”
隨着唐浩然一一例數的同胞身上的弊病,臺下的少年們無不是感同身受的爲同胞的沉淪而痛心,此時這些天真的少年們的心智完全爲唐利潤的言語所左右。
“……民族沉淪如此,何以挽救沉淪?你們——在兩百四十九年奴役後,你們——今時的少年們將在自由的教育中,再次成長起來的自由人,你們是擁有忠誠、勇敢、服從、遵守法律、自制等品質的新一代公民,我相信你們象蜜蜂一樣,只爲公共利益而行動;你們渴望榮譽,因而纔會於行動中帶有近乎瘋狂的熱情,除了爲我們的國家、民族付出,你們的人心別無他念。堅定不移的最高價值觀念,對痛苦和艱辛無怨無憂地忍受,爲整體生存不變的獻身精神,這些都是你們所特有的品質……”
如此這般的讚美,只使得臺下的少年們,無不是激動不已,儘管後排的根本就聽不到他們的校長在說什麼,但是並不妨礙他們的情緒沉浸於這無名的狂熱與激動之中。
聽到這裡,這些原本就充滿青春活力的少年們爆發了,從未曾有過的榮譽如此突如其來的降臨在這些渴望着榮譽、渴望着認同、渴望着肯定的少年身上,他們從來曾想到過幸福盡然來的如此的突然,他們也從未曾想到過自己的使命竟然是如此的偉大。面對突如其來的榮譽、責任以及使命,少年們並沒有表現出恐懼,他們甚至歡呼着迎接這堪稱沉重的使命。
面對這份榮譽與責任,充滿使命感的少年們狂熱地歡呼着,喧囂着,拼命的喊着口號,用力的鼓着掌,並不斷的踏響他們的右腳,用整齊的掌聲和踏步聲向他們的校長,甚至他們心目中的父親宣誓,以表明他們絕不會辜負期望。
面對上萬名激動的少年,面對這如浪潮般的傳來的掌聲與吶喊聲,唐浩然雙手叉着腰停了一會兒,下面的聲浪向潮水一樣一波一波的涌上來,此時的他,整個人完全沉浸於這種莫名的情感之中。
面對因自己的演講陷入狂熱中的少年們,唐浩然的話聲微微一揚。他的雙手微微一壓,原本看似沸騰的訓練場再次陷入了沉寂,驚人的紀律性再次展現於人們的面前。
“……放而言之今日之責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少年智則國智,少年富則國富,少年強則國強,少年獨立則國獨立。少年自由則國自由,少年進步則國進步,少年勝於歐洲則國勝於歐洲,少年雄於地球則國雄於地球……”
引用着這番多年後梁啓超的名篇,唐浩然只感覺自己內心從激動變得有些平靜。現在他似乎明白了在另一個時空中,梁啓超對於少年們的期待,他的那種期待,不正於自己的期盼相同嗎?
一時壓迫可產生叛逆,長期壓迫必造就奴隸!
兩個半世紀的奴役已經深深的改變了這個國家,以至於後世許多人將所謂的“國民劣根性”歸罪於五千年的中華文明,對滿清奴役時的文明倒退視而不見。如何改變那些骨子裡透着奴性的人們呢?
教育!
只有最大量的教育才能改變這一切,而教育所改變的並不是成年人,因爲奴性早已經刻到了他們的骨子裡,而是少年。如眼前的這些少年一般的少年,他們纔是國家的希望、纔是民族真正的未來。
面對來自校長的讚賞,面對那突如其來的責任,中華學校的上萬名二三年級的的學生們,並沒有表現出畏縮,一直以爲都渴望着認同與肯定的他們,在這個時候找到了他們的歸屬,那內心原本心存的些許自卑,在這個時候,也蕩然無存了。
仰視着臺上的校長。感受着校長對於大家的期待,那空前的責任擔負已身的時候,李新整個人變得激動起來,用什麼去回報校長的對於他們的肯定與讚揚呢?用什麼去向校長展現出他們的決心呢?
幾乎每一個少年的心中都心存着這樣的問題。在這個時候如何展現他們的決心呢?向左右看到,李新看到身邊的同學們無不是面帶着焦色,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看到了寫於牆面上的大字。
“責任、榮譽、民族、忠誠”
在這一瞬間,他明白了,他明白了應該用什麼去表達他的情感。下一瞬間。兩個字從他的嗓間迸發出來。
“忠誠!”
沒有任何懸念,當這兩個字如號令般從他的嗓間迸發出來的時候,立即引起了少年們的共鳴。
“忠誠!忠誠!”
在任何時候狂熱和激動的情緒是可以傳染的,即便是人世間最厲害的傳染病,恐怕也無法與大環境的狂熱相比,狂熱與激動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去影響到人們的心靈,去左右人們的意志。
“忠誠!”
上萬人發出的口號如浪嘲一般於空氣中激盪着,那口號和着他們的踏步聲,如戰鼓一般的不斷擊打着人心,
隨着那狂熱的情緒是毒藥一樣,像是瘟疫一般傳播開來,無論是臺下的少年,亦或是臺上的人們都在用一種狂熱地目光注視着站於首席唐浩然,而作爲迴應,當唐浩然用軍禮迴應着少年們的狂熱時,訓練場再一次沸騰了……
狂熱,面對上萬名少年的狂熱,面對那一張張年少的臉龐上流露出的狂熱,在這一瞬間,唐浩然不禁有些飄然,他似乎體會到那種身爲“偉人”,而被人崇拜的感覺,這種感覺是如此的美妙,以至於能夠讓任何人甘願沉淪其中。
當唐浩然沉淪其中的時候,
在那浪潮般的吶喊聲中,作爲教育部長的辜鴻銘只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曾有的暈眩,因爲距離的關係,先前唐浩然的演講,一字不落的傳入他的耳中,那有力的演講同樣讓他爲之心折,而此時耳邊傳來的如浪潮般的吶喊聲,卻讓他生出一種整個人的好像置身於波濤之中隨着聲浪而上下浮動。
驚濤駭浪!
或許沒有任何名詞能夠比這個詞彙更能夠充分形容現場的氣氛,現場的氣氛是狂熱的,甚至已經沸騰到頂點,那些年齡各異的孩子們,無不是用狂熱的神情望着臺上的校長,此時在他們的心中,這在某種程度上被他們視若父親般慈愛的大帥,已經在這一瞬間刻進了他們的心底。
如果說,對於唐浩然,這些是他的孩子們,那麼對於這些單純的孩子來說,現在唐浩然不僅僅只是如父親般給他們吃住,讓他們接受教育的人,同樣也是他們人生崇拜、效忠的對象,是那種甘願爲其赴湯蹈火的效忠,現在,沒有任何人會懷疑,只要站在臺上,看似正享受着這種崇拜的唐浩然,只需要說上一句話,這些單純的孩子就會願意爲其死去。
狂熱是種傳染病,此時,非但這些尚未成熟的孩子們已經完全被狂熱的情緒所感染,就連同觀看席上的人們同樣也爲這種狂熱所感染,實際上,在這個時代狂熱對於人們來說是陌生的,尤其是這種集體活動中的狂熱,身處其中,那種整齊劃一的腳步與吶喊會讓人心生甘願臣服其中的念頭,即便是最理智的人們,也會在這種狂熱的迷失。
實際上這恰恰是後世東方陣營喜愛大型民衆集會的原因,在這種集會上,人們會生出渺小之感,會心甘情願的將自己視爲羣體的一個組成部分,並與羣體一同吶喊,並願意爲之附出,一次無意的演講,一次偶然的事件,帶來的改變是超出人們想象的。
而對於置身於驚濤駭浪之中的辜鴻銘來說,理智如他甚至於也在這一瞬間迷失了方向,不知道用什麼語言來形容內心的地感覺,而他看着距離自己不遠處的那些官員們,這會無不是主動站起身來,隨同着臺下的少年們一同吶喊着,看着那身着黑色服裝的人影在眼前不停的晃動着,從他們那激動而又狂熱的面目中辜鴻銘可以感受到他們此時激盪的心情,同樣,在這種迷失中,辜鴻銘把視線投向了唐浩然,儘管站在他的背後,此時辜鴻銘的內心卻有一個疑問。
“喚醒的僅僅只是少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