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夜,唐浩然一直被種種思緒所困擾着,一方面是時間越來越緊張,而另一方面,又愁於明天的課堂上,應該講授什麼,最後又想到了寫幾篇文章爲自己揚名,於是他用了整整一夜的時間,在腦海中整理過去看過的資料寫下了《泰西縱橫術:普魯士篇》,更爲爲詳盡的文字去描寫了普魯士崛起過程實施的種種外交戰略。
這篇文章會給自己帶來什麼,唐浩然並不清楚,但他知道,相比於國內的那些精通“之乎則也”的“夫子”們,他更“精通西洋”,這是他唯一的長處,既然是自己的長處,那麼就以已之長,攻彼之知吧。
現在那“精通西洋”或許是自己唯一的優勢了。
待在書桌前趴了一夜的唐浩然寫完《泰西縱橫術》之後,天色已經放白了,空中甚至可以聽到老北京那特有的鴿哨聲,聽着那掠過天空的鴿哨聲,唐浩然的脣角微微一揚,今天,自己就將真正涉足晚清的官場,就像那個丁韙良說的那樣——同文館同樣也是官場,或許對丁韙良那個人沒有任何好感,但唐浩然卻知道他說的是實施,就像百年後的中國大學一樣,同樣也是官場,由學而仕的官員並不在少數。
同文館對自己而言,不過只是一塊墊腳石罷了!成爲一番偉業的墊腳石,
感慨中,一陣劇烈的咳嗽聲讓唐浩然一愣,是雲兒在咳嗽,這是怎麼了?因爲糊着窗紙的關係,待唐浩然走出房門,來到院子裡,便看到廚房門已經是一片煙雲籠罩的模樣,難不成失火了?
“雲兒!”
快步走到廚房門口,唐浩然便被煙霧嗆的連咳幾聲,隔着煙霧能看到雲兒正在爐邊,似乎在引爐子。
“少,少……咳……少爺,您……咳,快出去,煙……嗆……”
雲兒不時發出的咳嗽,讓唐浩然連忙一把將她拉出廚房,那白膩的臉蛋上還能看到幾道灰跡,明亮的眸子更是被嗆的滿是血絲。
“少,少爺,對不起,都怪我,這次引爐子的柴火買的有點溼!”
雲兒連忙解釋着,這柴火是譚少爺的僕人買回來的,誰曾想太潮了,引爐子時煙自然多而且嗆人。
瞧着被嗆的眼淚都出來雲兒,擱自己那個時代像雲兒這樣十五六歲正值花季的女孩,正受父母寵愛之中,以她的相貌擱在後世也是一仙級的美女,那裡需要遭這個罪,唐浩然便一把被奪過她手中的柴火說到。
“你別弄,我來升火,瞧你嗆”
“少,少爺,這怎麼行,這……這煙這就散了……”
雲兒一聽,頓時便急了,那有丫環讓主子去升火的。
“我先把火升了,一會等火升好了,燒點茶!”
唐浩然將雲兒一擋,故意板着臉說道。
“讓你歇着就歇着,你等着,我升火,一會你坐飯燒茶。”
見少爺惱了,雲兒那裡還敢堅持,只得怯怯的瞧着少爺笨手笨腳的引爐子,這會她倒是後悔起來,爲什麼不讓人在廚房裡支個竈,若不然,那裡用得着引爐子,在後悔之餘心裡卻又暗自竊喜起來。
剛剛起牀,依還帶着些宿醉的頭痛的譚嗣同,瞧見這一幕卻是微微一笑,住在唐家,他自然看出唐浩然待這小丫環的不同,那有離開別人府上,還把別人家的丫環要走的,雲兒這個丫環長的確實有幾分姿色,不過就是眼睛太大了,就像洋人似的。
若非住在唐家的關係,他甚至可能會誤會這丫環是其暖牀的丫環,可現在來看卻又不是那麼回事,可若非如此,又豈會幫丫環做事情?或許是唐浩然待人不同吧。
原本對這些事情便沒什麼興趣的譚嗣同,倒是坐在板凳上,瞧着平素從未乾過活的唐浩然在廚房那給爐子引着火。
一把柴火塞進爐膛中,待柴火燒起來之後,唐浩然便拿着熟鐵爐鉗夾起煤球來,這所謂的煤球絕對是“球”——裝在木盒子裡的幾十個拳頭大小的煤球,雖說過去沒引過爐子,可這幾天瞧着雲兒引爐子,自然也知道怎麼引的,待火燒旺之後,唐浩然便把煤球丟進爐膛,挑了幾下,把火挑旺後,然後又丟了兩塊柴火。
因爲柴有些溼的關係,一時間整個廚房時再次煙熏火燎起來。
“這成天引火,能不麻煩嗎?”
瞧着牆角箱子裡的煤球,嗆了兩口煙的唐浩然,在走出廚房的時候忍不住抱怨起來。
“少,少爺,這京城就這樣,家戶裡頭都是燒煤球,不像武昌,柴火多、也便宜!”
少爺的抱怨讓雲兒急忙解釋起來,早知道真應該支個竈,柴貴也就是那幾文錢的事兒。
唐浩然卻在直接伸手拿起一塊煤球,拳頭大小的煤球像是用煤粉製成的,和後世煤球,嗯蜂窩煤完全不同,這絕對是“球”,實心的“煤球”,至少蜂窩煤不用每天引爐子吧,三塊煤球便夠用一天了。
拿着煤球的唐浩然打量了半天,估摸着差不多有將近一斤重才又問。
“這玩意咱們家一做一頓飯要幾個?”
“連燒水帶做飯,一天要七八個煤球!”
瞟了一眼,譚嗣同在一旁邊隨口說道。
“咱們這宅子里人少,若是擱旁人家,那怕只有五六口人一天也要十二三個煤球,”
“……”
唐浩然頓時無語了,一天十五六斤煤啊?若是換成蜂窩煤的話,差不多能省一半的煤。
“京城裡都燒這個?”
“打從前朝起,老百姓和宮裡頭便是燒煤,至於柴火,也就是拿來引火的!煤球早晨引着了,能悶上一天的火不說,還能溫熱水,平常用着方便,若是來人了,打開爐門不過一壺茶的功夫,便能燒一壺開水,若是用竈的話,可沒這麼方便。”
這倒是實話,若是說在這個時代感覺什麼最不方便,第一個就數喝茶,除非是茶館、飯館在家裡根本就沒有現成的開水,大戶人家會用炭爐,弄一個只能燒一壺水的銅壺燒茶,隨用隨燒可小戶人家,卻只有做飯的時候,順便燒點開水,裝在涼壺裡。
“復生兄,你是說,這煤爐,每天早晨升火,然後悶一天火?”
可不是,難怪平常自己沒看過雲兒升火,還以爲這燒了煤,省得像在武昌時那樣,成天燒柴火那,弄了半天,這也不見得比燒柴火輕鬆多少。
盯着手中的煤球,煤球、蜂窩煤……唐浩然的腦海中反覆思索着這兩個詞,如果自己弄出蜂窩煤的話,不也就省得雲兒每天升火那般費事了?
不僅能讓雲兒不用再受煙熏火燎的罪,甚至還能掙一筆銀子。
想到銀子,唐浩然的眼前便是一亮,就像宋玉新說那樣,京官想外放地方,一是要靠人脈,二是靠銀子,可歸根到底,需要銀子,有了銀子,便什麼都有了。至於離開武昌時,桑治平送的那五萬兩,看似不少,可若是謀官,那差的可不是一星兩點的。
這時譚嗣同走過去,看着似若有所思的唐浩然問道。
“子然,你在想什麼?”
“這煤球是怎麼做的?”
“團的唄,用煤滲土和水,團成球,再收收水,放到鐵重篩子裡頭,煤行裡的工匠再不停搖動大鐵篩子,煤自然也就變成球了。”
多年遊歷的關係,譚嗣同倒也算是見多識廣,也曾見過的煤行裡的工徒是怎麼做煤球的,不過那是因爲好奇,好奇他們爲什麼有把煤球做的那麼圓。
看樣子,這煤球倒也和後世的煤球差不多,擡頭看着譚嗣同,唐浩然問道,
“咱們這附近,有沒有鐵匠鋪,我想讓鐵匠給我打點東西。”
“打東西,什麼東西?”
“唐少爺,咱們這西邊的巷口就有家鐵匠鋪!”
譚嗣同的家僕在一旁說着,唐浩然一聽,便走進了屋拿起在漢口租界買的鉛筆,先回憶了下煤球機的構造,對於煤球機他並不陌生,直到他讀中學的時候,每年的冬天,父親所在的農研所都會按人頭分煤,幹部八百斤,工人五百斤煤,每到那個時節,農研所裡到處是打煤球的“戰場”,基本上家家戶戶都煤球機,有時候唐浩然自己也會在父親感覺累的時候,打上幾十個煤球或者幫忙洗洗煤球機。
不過就是一個厚實的圓鐵桶,裡面有四五排圓鋼筋,還有一個墊片,結構可以說給爲簡單,不過只是片刻功夫,唐浩然便畫好煤球機,至於煤球爐,唐浩然倒是不擔心,在爐子買回來的時候,他便看過,那爐子是燒出來兩層陶製,外面箍了圈鐵皮,爐膛也是圓的,除了爐口大點,爐膛淺點,和後世的煤球爐也差不多大,稍微改造一下便能直接使用。
畫了圖紙後,唐浩然便走到廚房,拿着木棍比劃了一下爐膛的尺寸,然後在紙上寫了下來。
“就照這個這個尺寸、模樣讓鐵匠打出來。”
說完,從身上掏出兩塊銀元來。
“這是兩塊銀元,不夠你再同雲兒這拿。”
“子然,這是……”
瞧着紙上畫着東西,譚嗣同有些不解的問道,而唐浩然卻瞧着臉上還帶着菸灰的雲兒笑說道。
“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不先把家治好,還談什麼治國平天下,有了這玩意,往後雲兒就不用再每天起個大早給爐子升火了!”
可不是,自己既然有超越這個時代百年的見識,不先把改造一下身邊的環境,提高一下生活質量,還談什麼辦大事!更何況,這還能掙着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