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是旁人,即便是韓徹,這位半個月前剛入華揚號的同文館學生,也弄不明白先生要幹什麼,邀請各煤行的東家一敘,這又是爲何?
待送了一圈請柬,回到華揚號之後,韓徹看着坐在那正喝着茶、看着書的先生,便直接說出了自己的看法,他之所以來華揚號完全是因爲先生的原因,自從那日兩人初識之後,每每在看《SeaPowerTheory》有什麼不解之處時,他都會同先生探討一番,而每一次唐浩然都能給他一定的啓發,從海權的重要性,直到海軍的建設。
崇拜也好、師情也罷,半個月前,先生只是隨口問了一句,問他是否願意來號上幫忙,他便一口應下了,眼瞧着先生靠着幾招看似簡單的法子,差不多吞了大半個京城的煤行生意,他卻也禁不住佩服起來。
而現在,在他看來,之所以邀請這些人赴宴,恐怕還是圖着他們的買賣。
“先生,學生以爲,先生所邀請的27家煤行的東家,斷不會把的煤行賣予華揚號!”
“哦?”
看着坐下來的韓徹,唐浩然放下手中的書,笑了笑。
“說來聽聽?”
對於韓徹自稱“學生”,他到是頗爲看重這個稱呼,在這個天地君親師的時代,老師是多麼高尚的一個名詞,學生背叛老師向來爲人所不恥,更重要的是,這個學生確實和其它人不同,沒準將來也可以成爲自己的“同志”。
“先生,以學生看來,這27家煤行,無不是京城內過去生意最好的煤行,但同樣也都是煤行裡的老字號,最不濟的也幹了一百多年,幾代人的生意,豈會說轉便轉了,若是轉了出去,沒準會被人說成敗家子!”
聽着韓徹的話,唐浩然只是略點下頭。
“確實,他們不會賣!”
他們不會把煤行賣給自己,而相應的,唐浩然的脣角微微一揚,笑說道。
“我也不會買!”
什麼?
韓徹不解的看着先生,目中盡是疑惑,
“爲什麼要買煤行?”
唐浩然反問一聲,
“第一,咱們現在城內外有16家煤行,分佈合理,再擴大的話,恐怕就會有浪費人力之嫌,這就增加了運營成本,雖說商場如戰場,可在戰場上,也不是說人越多越好,,否則也不會有兵貴精而不貴多,這做生意也是同理。咱們要做的就充分發揮自己手中的力量,合理的利用力量,”
在先生解釋的時候,韓徹則坐在那恭聽着,就像是在上課時一般。
“第二,纔是最重要的,外人看咱們把攤子鋪的這麼大,不知道咱們有多少錢,可你知道,號上現在現銀不超過一千兩,就這麼點錢,咱們怎麼去收購那些煤行?”
“那先生你的意思是?”
韓徹不解的問道。
“瀚達,我問你,咱們現在最差什麼?”
最差什麼?
在韓徹似有些不解的時候,唐浩然已重新拿起了書本,繼續翻看着手中的《太學》,偶爾還會用鉛筆在紙上做些筆記,只是偶爾的還會帶進去幾個他們口中的“錯字”,實際上也就是“簡體字”。
突然,韓徹像是有所悟似的大聲說道。
“先生,我明白是了,你是想……可,先生,學生不明白,爲什麼要這麼辦?”
裕滿樓的宴會極是熱鬧,不過是天色剛暗,這裕滿樓的天字號大包間裡已經擺出了四桌,各桌上都坐滿了27家煤行的東家,無一例外的每一個人臉上都帶着愁容,連互相招呼着的時候,都顯得是有氣無神的,大傢伙互相看着彼此,都能從對方的眉宇間看到近日的生意。
“諸位仁兄、前輩,近日兄弟華揚號冒然進入煤市,不當之處,還請諸位多多包涵!”
看似說的客氣,可任誰都能聽出唐浩然話裡的隱隱透出來的得意,頓時便有幾人心生不快之意,唐浩然又豈沒有注意到他們的神色變化,心底便微微一笑。
坐於一旁的李亭玉又打量了唐浩然幾眼,這人瞧着確實與旁人不同,不單單是身個比旁人高出許多,更重要的是講話時展露出的氣勢,那不是官員在老百姓面前抖出來的官威,是,怎麼說呢?嗯,不卑不亢,對就是這種氣勢。
“今個兄弟之所以於裕滿樓設宴,一是爲了向諸位仁兄、行內前輩賠罪,二嘛,則是有個生意想和大家一起談談!”
談生意?
李玉亭等人無不是微微一愣。
“李兄,你說今個這唐子然唱的那出?”
楊樹仁朝着身邊的李亭玉探了探身,輕聲問了句。
“誰又知道,這唱的是那出啊!”
李亭玉無奈的搖搖頭。
“還談什麼生意,這京城的煤球生意差不多都讓華揚號給搶了,大傢伙現在連口水都快喝不上了,還有什麼可談的!”
說話的是王記的王德財,不過二十來歲,年前父親去世後剛接下王記的生意,沒曾想剛接掌生意,便碰到了這一出。
“就是,大不了,你華洋號把生意全吃了,我們都關門得了!”
又是一聲抱怨響了起來,可不是嘛,在他們看來,這華揚號根本就是不按常理出牌,幾張牌一打,都快把大傢伙擠兌死了。
“劉兄,此言詫異!”
微微轉身,瞧着滿面盡是不甘之色的劉東家,唐浩然笑道。
“這麼大的京城,一年用煤何以萬萬斤,這麼多的生意,又豈是華揚號所能吃下?縱是兄弟有饕餮之慾,恐怕到最後也會給撐死不是!”
唐浩然的笑話,並沒有引起大家的共鳴,然後又把笑容一收,看着衆人說道。
“今個浩然請大傢伙過來,就是想同大家商量商量,這生意以後怎麼做!”
“還怎麼做,有你那蜂窩煤在,大傢伙的生意便沒法幹!”
“那若是兄弟把制蜂窩煤的法子傳出去那?”
唐浩然的話聲未落,便引得屋內的衆人無不是一驚,李亭玉更是驚站起身問道。
“此言當真?”
“就是,唐東家,這事可不能開玩笑,在坐的可都是人證!”
聽他這麼一說,這會衆人那裡還會有什麼怨言,生怕像他反悔了似的。
“那蜂窩煤可是華揚號的招牌,唐東家爲何願意把方子拿出來?”
楊樹仁不解的問了句,他這麼一問,衆人立即想到可不是嘛,那蜂窩煤可是華揚號的招牌,但他又怎麼會這般大方?
“兄弟方纔說過,這京城的生意這麼大,不是華揚號一家所能吃下來的,既然吃不下來,那兄弟又豈能吃獨食?”
笑抱着拳,唐浩然繼續賠罪道。
“兄弟初來京城,冒然闖入這個行當,先前多有得罪之處,還請各位仁兄見諒!”
唐浩然的再次賠罪,反倒讓李亭玉有些不懷疑他有其它的用意,於是便試着問道。
“那不知唐老弟轉出這蜂窩煤的方子,可有什麼條件?”
李亭玉的話恰好問到了點子上,衆人連忙看着唐浩然,想聽他說出條件來。
“嗯!李東家所言極是!”
笑看着衆人,唐浩然站起身來說道。
“蜂窩煤是兄弟苦思冥想數月方纔研製出來的新型型煤,百姓用之省煤不說,其間的利潤,諸位都是煤行行家,自然不需兄弟解釋,兄弟在西洋的時候,知西洋有專利之法,既未經發明者所授,他人不得仿製其發明,否則一率是爲違法,非兄弟市儈,既然兄弟轉出這蜂窩煤之法,總需要一些回報!同樣也爲了我煤業開一個先河,以免將來他行製出新煤,爲其它人所得!使發明人不得其利。”
回報,難不成是要銀子?
“所以,兄弟便定了兩個章程,一個是使用權,各行可以直接從我這購買煤機,製造蜂窩煤,不過自此之後,每個煤球兄弟便提一文錢專利金!”
什麼!
衆人無不是驚訝的看着唐浩然,一個煤球他提一文錢,看似不多,可那若是一年賣上百萬斤蜂窩煤,可不就是幾千兩銀子,如此長久下去,還能得了,這27家煤行可不就是要爲他一人掙錢?
“唐老弟,這似有不妥吧!”
“既然諸位不願,那還有一個法子,就是一次性買斷,三千兩!”
三千兩!
在唐浩然給出這個報價的時候,衆人無不是一陣沉默,三千兩,說多不多,但絕對不少,一家煤行一年的利也不過萬兩,就在衆人猶豫不決時,楊樹仁卻突然一咬牙,看着唐浩然說道。
“唐東家,此話可是當真!”
楊樹仁之所以願意花這三千兩銀子,倒不是因爲其它,而是唐浩然的話勾起了楊家的舊事,若是當年煤行裡定下這麼個“專利”的規矩,楊家的煤球又豈會白白讓其它人得去?
“若是楊東家有意,你我可立下字據,有字爲憑,楊東家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既然如此,那也算上我一個!”
李亭玉也跟着應了起來,三千兩確實不多,而且還省去了許多麻煩,有兩個人帶頭,其它人自然紛紛效仿,不過只是片刻的功夫,27家煤行紛紛答應願意買斷蜂窩煤的方子,至於附加的20兩銀子一臺的煤球機,自然也不在話下,一臺鐵篩子還要幾十兩銀子那,雖說一次買下一百臺,可往後自己做也行,買也成,一經買斷任由自己作主,這生意,倒還算不虧。
生意談好了,衆人臉上的愁容頓時消於無形,個個臉個都露出了喜色,一時間這天字號包房內好不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