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清國的官場是什麼模樣?
這誰也說不清楚,但在大清的官場中卻有一個身居顯位者,卻是誰都繞不開的,那便是主持總理各務事物衙門的慶王,打從“甲申易樞”起,世鐸主持軍機處,慶王主持總理衙門,雖說遇重大事物,先與醇王商辦,由此便形成了“甲申易樞”的大清朝廷中樞,至於這總理衙門,雖然自恭王下臺後,其重要性更是逐年下降,可畢竟也是朝廷中樞,更重要的是慶王本人會爲官。
在官場之中,衆所周知慶郡王奕劻工作能力很差,名聲也不太好,官運卻好得出奇。自“甲申易樞”主持總理衙門起,他便如不倒翁似的,穩居三樞之中,成日裡當然忙得要命。
在四九城裡都知道,慶郡王除非有事,否則絕不往總理衙門去,旁人不提前幾日先約上,是見不着的,雖說不去衙門,可他卻更忙,忙啥呢?忙着吃飯、打牌,順道的聯絡感情。
請客和吃請是這位慶郡王每天必修課,主題多是慶賀生日。這朝中的重臣有幾個不是老婆一羣、孩子一堆,所以慶郡王不是在舉辦宴會,乘機斂財,便是在赴宴聯絡感情的路上。
然後就是打麻將。爲了討老佛爺喜歡,這位慶王變着法的把麻將牌引入宮中,手把手地將搓麻技藝推』,..廣至宮中,從宮女到太監,無不樂此不疲。這年月大清正是內外交困的時候,慈禧需要舒解心情,這搓麻倒是能舒解身心的好法子。
當然,這不過只是第一步。慶郡王不時讓他的一個小老婆進宮,不是陪老佛爺、就是陪老佛爺身邊的人來兩圈。以至於其每次進宮陪打,隨身帶去的銀票總是不夠輸。功夫不負有心人,慶郡王因此不斷受到老佛爺的恩寵。
有清流朝臣看不下去,開始遞奏摺,可慈禧卻把奏摺留中了,按這位老佛爺的話說。奕劻啥水平她知道,但是看來看去,這滿朝之中還是屬他最貼心。
說慶郡王沒本事還真有點冤枉,至少斂財水平出類拔萃。主持這麼多年總理衙門,非但國人,便是外國人也知道慶郡王“細大不捐”的名頭,大錢不怕多,小錢不嫌少。不過這賣國他還不敢,再說前幾年,在越南憑着二十年洋務的底子,與法國打還沒吃大虧,大清帝國老虎皮還披在身上,大家也都收斂許多。那剩下的便只有賣官了,憑着明碼標價,一手交錢一手交貨,買賣好得很。
雖說這大清國捐班出身補官海了去了,可但凡能摸着慶王門路的,那也不是凡人,首先你得能把慶王的那棟朱漆大門敲開不是,就像當年這宅子的主人和紳一般,這門可不是一般人能敲開的。
這“慶記”的門有的人慾進而不得其法,有的人卻能隨意進出,這人與人的區別,便在此顯出一二來,近晌的時候,盛宣懷便進了“慶記”,雖說他是李鴻章的親信幕僚,可所得的也不過是進“慶記”的機會,得和旁人一樣先候着,這般候了差不多一個鐘頭,眼瞧着快到吃飯的鐘頭了,那邊纔有一奴才挺着腰,那頭昂着鼻孔全是一副上天的模樣,
“盛大人,我家主子有請!”
奴才臉上的得意狀,瞧在盛宣懷眼裡,心裡只是啐罵道,不就是一狗奴才嘛,瞧你得瑟的!可臉上卻討着好。
“喲,四爺,可辛苦了您了!”
話的功夫,便從袖中取出一錠十兩的小金錠來,這一出手便是二百兩個銀子的打點,擱大清朝怕也就只有盛宣懷,才能如此手筆了,果然,那一接一掂間,方纔還鼻孔朝天的奴才臉上頓時擠出笑來。
“盛爺,瞧您客氣的,你這不是……得,實話和您說,我家王爺今個心情不錯,這不,府上新來了個廚師,新疆巡撫送來,這不,在後院用好幾天功夫架了個爐子,那幾千斤重的駱駝正烤着那,沒準今個你老有口福了……”
這收了銀子,與沒收銀子就不同,那稱呼換着,神情卑着,就連話語也帶着討好之餘,更是點出了一兩條信來,盛宣懷打着謝,不一會便進了廳,人不過是剛進廳,那雙膝便像是沒有了膝蓋軟了下來,就連同脊樑骨也像是被抽了一般。
“小的見過郡王爺……”
“得了,你個杏蓀,這又沒有旁人,這禮便免了吧!”
瞧着盛宣懷的時候,奕劻臉上帶着笑,這麼多人中,也就是盛宣懷是招人喜歡的主,這人不像旁人,只有用着你的時候纔想着你,這些年,盛宣懷可是沒少朝府上孝敬。不過平素都是託人來的,今個上門,那肯定是有事要辦了。
“謝王爺!”
落了坐,端了茶,先喝上一口,盛宣懷倒也沒有同奕劻繞彎子,他又豈能不知眼前的慶王“時間緊”,恨不得一日能過出二十四個時辰來,這般便能多見得些,多收些銀子,順便多送些銀子,只有那些不懂規矩的纔會在這裡同慶王假客套。
若是敲不開這門,沒準要花上幾十萬兩冤枉銀子,可敲開這門那一切都簡單了,在慶王這辦事,素來有講究,多少銀子辦多大的事兒,
茶水潤了下喉嚨,放下茶杯的功夫,盛宣懷便從衣袖中取出了一張銀票來,躬着腰將銀票几上一擱。
“王爺,小的來的時候,也沒帶什麼孝敬,些許阿堵物還怕污了王爺的眼!”
盛宣懷說着話,奕劻倒是真應了那句黑眼珠子見不得白銀子,雖說隔着三尺遠,可他還是瞧見了上面的數,頓時擺出一個臉色來。
“我說你老盛,這也太見外了,來便來了,還客氣什麼,下回可不許了!”
奕劻的臉上帶着笑,那眼睛都眯成了縫來,心裡卻是嘀咕起來,十萬兩,這盛宣懷打的是什麼主意啊?這大清國的東西可都是明碼標價的,那年他想辦鐵路的時候,也就是隻送了五萬兩,這次出手,未免也忒狠了吧!自己手裡有什麼東西值那麼多銀子?
這人實誠便犯起了難來,就在奕劻心裡犯難的時候,便聽着盛宣懷說道。
“王爺,這次小的來,倒也不是爲了旁的,這不,想從您那請個人”
“請個人?”
“現在這總理衙門裡人才濟濟的倒也不差個人,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理倒了這理,可老盛,你這可就見外了,想從衙門裡要個什麼人幫襯着,那還不是你一句話的事,咱們的交情,犯得着嘛!”
“瞧王爺您說的,您給小的臉,那是小的榮幸不是!”
盛宣懷連忙賠着笑,然後便直接挑明瞭自己的來意。
“今個這事,倒也不是爲小的自己,倒是爲了旁人……”
聽盛宣懷提到唐浩然,奕劻的心頭頓時一跳,便想到李鴻章託的事兒,讓他先冷着那位,若非如此,他又豈會連見都沒見他一面,又豈會對其那般嘲諷,可現在,盛宣懷卻找過來想給唐浩然謀個差事。
這事不太好辦啊,一邊是李鴻章的面子,一邊又是白花花的銀子。
“這人哪,也是個辦事的人,小的便想着,若是有合適的機會,能不能給他謀個外放的差事!”
好嘛!
這會便是奕劻再弄不明白,這會也清楚了,他盛宣懷是來挖東家的牆角了,想把那姓唐的給撬到其它地方去,可不是嘛,對姓盛的來說,那姓唐的可不就是個威脅,那姓唐的可有着拓業殖財的本事,萬一進了李合肥的幕中,那還有他姓盛的門道。
這盛宣懷倒也夠精明的,直接把事做到了自己這,尋思弄個外放,把那人給放走了。
“這事,有點難!”
面對白花花的銀子,奕劻倒是沒拒絕。
“雖說唐子然有通洋的名聲,可畢竟不是科班出身,再說,還有正三品的品銜在那,這外放出去,便是不按通例提上一級來,再怎麼着,也一省布政使啊!”
便是如江蘇者,一省布政使的價才五萬兩啊!
這十萬兩,盛宣懷的這手筆下的,讓奕劻心裡犯起難來。
“再說,他沒署理過地方,而且資歷也擱在那,便是我那邊提了,估計……”
“這事,不還得全仰丈王爺嘛!”
一咬牙盛宣懷卻又右袖裡取出一張銀票來,這也不怪他,現在於幕中,沒有誰比他更擔心,這電報局、招商局還有鐵路公司那邊,個個都是生財的衙門,萬一他唐子然入了幕,豈還有他的份,也怪不得他下這麼大的手筆了。
若是有其它法子,估計他早都用上了,這個法子雖說花了不少冤枉銀子,可便是傳到李中堂那,李中堂無非也就是嘆口氣,沒有旁的法子。只要他唐子然不過去,中堂大人便離不開自己,可若是他去了……所以,最穩當的辦法,就是送那小子一個更好的前程!把那愣小子打發到官場上去得了!
“還得王爺您多廢心!”
“這……”
這下可有十二萬兩了!
事是難辦,可這白花花的銀子,也着實讓人瞧着眼饞,這事……得辦!端起茶杯,奕劻並沒有喝茶,只是那麼端着,而盛宣懷一瞧,見王爺送客了。心底頓時鬆下一口氣,這事有譜,連忙起身說道。
“這鐘點不早了,若是王爺沒其它吩咐,那小的便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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