腓特烈三世登基後的第二次御前會議,才談到了正事。
情報已經確證,法國在去年就向俄國發出了結盟信號,爲此打算在今年爲俄國提供五億法郎、而不是之前提到的四億法郎貸款,俄國將用這筆貸款,從法國採購包括五十萬支步槍在內的大批軍火。
顯然,五億法郎遠遠不夠。
按照估計,如果俄國準備擴軍一百萬,至少需要二十億法郎。如果算上準備修建的遠東鐵路,則需要更多的貸款。
據此,俾斯麥估計,法國還將爲俄國提供二十億法郎左右的貸款。
這是個什麼概念?
雖然俄國地大物博,但是並不富裕。以俄國的財力、特別是財政結餘,至少需要二十年才能還清貸款。
這意味着,法國當局壓根沒有想過讓俄國償還貸款。
法國如此慷慨,必須有一個前提,即俄國迴應結盟信號,與法國簽訂同盟條約。
只是,暫時還沒有這方面的消息。
如果法俄結成軍事同盟,絕對是帝國的心腹大患。
御前會議的氣氛非常緊張,連俾斯麥與毛奇的神色都很低沉,腓特烈三世更是一言不發的聽到最後。
討論得出的結果是:除了做好與法俄開戰的準備,還得儘量爭取英國的支持。
按照慣例,會議結束後,俾斯麥與毛奇等文武重臣留了下來,等待皇帝單獨召見,商討更加重要的事情。
戰爭大臣,也屬於帝國重臣。
在德意志第二帝國的政治框架內,戰爭大臣的地位僅次與帝國宰相與外交大臣,地位在總參謀長之上。
此前擔任過此職的,有帝國現代陸軍締造者阿爾布希雷特-馮-羅恩伯爵。
羅恩伯爵還是俾斯麥與毛奇的至交,正是他把兩人引薦給威廉皇帝,三人併爲德意志第二帝國三大開國元勳。
由此可見,毛奇反對皇帝任命馮承乾爲戰爭大臣也不是沒有道理。
與三位重臣在一起,腓特烈三世少了一些拘束,顯得更加隨和一些。
在德意志第二帝國,皇帝僅僅是高高在上的君主。除了帝國宰相與帝國總參謀長直接向皇帝負責之外,大部分行政事務由宰相負責,軍事行動則由總參謀長負責,皇帝手裡的權力並不大。
顯然,皇帝必須通過宰相與總參謀長下達命令。
在某種意義上,戰爭大臣就是政府與軍隊的橋樑。
由此可見,真正的御前會議,只需要宰相、戰爭大臣與總參謀長參與,其他武臣武將都顯得多餘。
馮承乾已經單獨跟俾斯麥談過,兩人對法俄結盟的問題已經達成一致。
兩人都認爲,關鍵不在法俄,而是英國的態度。只要能夠得到英國的支持,法俄結盟的影響就不大。
如何才能得到英國的支持?
馮承乾與俾斯麥的觀點相同:一定要讓英國相信,帝國是法俄結盟的受害國,結成同盟的法國與俄國必然會破壞歐陸的現有秩序,對英國的切身利益構成威脅,使英國喪失主導歐陸局面的能力。
只是,兩人對此都無信心。
歐洲大陸上最強大的國家不是法國、也不是俄國,是德意志第二帝國,而且帝國已經對英國構成威脅。
換一個角度來看就能明白,英國也不希望德意志第二帝國發展壯大。
由此產生的結果就是:即便能夠得到英國的同情與支持,法俄結盟也在所難免,照樣會對帝國構成威脅。
至於英國是否會在必要的時候出手相助,還是個未知數。
綜合來看,帝國必須做好兩手準備。
所幸的是,皇帝與三位大臣持相同的觀點。
剩下的就是,該如何來做。
討論了半個小時,腓特烈三世決定,在四月初與皇后,帶英國女王最心疼的外孫女維多利亞公主訪問英國。
四月十二日,正是維多利亞公主的生日。
雖然英國是君主立憲制國家,女王並無實權,但是與英國王室搞好關係,對促進英德有益很有幫助。
“在此之前,還得做一些鋪墊。”馮承乾聽從了皇帝的吩咐,不再處處恭卑。“皇室交往很重要,可更得表現出誠意,讓英國相信帝國是值得信賴的盟友,也是歐陸均勢中必不可少的一員。”
“你覺得該怎麼做?”腓特烈三世問了一句。
“不讓英國覺得帝國是潛在的威脅,唯一的辦法就是把重點放在陸軍上,修改帝國的殖民地政策。”
俾斯麥的眉頭跳了幾下,因爲馮承乾此話暗指他的殖民地政策有誤。
“我們必須明白,英國無法容忍的是海上強國,而不是陸上強國。拿破崙建立的法蘭西第一帝國幾乎征服了整個歐洲大陸,卻沒能跨過英吉利海峽,最終兵敗滑鐵盧。如果帝國在海外爭奪殖民地,勢必要打造一支強大的艦隊,也就勢必對英國構成威脅,成爲英國的頭號勁敵。”
“你的意思是,我們應該放棄海軍?”說這話的時候,腓特烈三世也鎖緊了眉頭。
“當然不是,這只是權宜之計。”馮承乾稍微停頓了一下,又說道,“打造一支強大的艦隊不但需要金錢,還需要時間。可惜的是,帝國現在既無足夠的金錢,也無足夠的時間。同時與三個強國爲敵,恐怕……”
“馮伯爵所言極是,現在確實不能與英國爲敵。”毛奇附和了一句。
當然,毛奇的本意並非支持馮承乾,而是要藉此機會爲陸軍說話,以免皇帝在海軍上花費太多。
“既然如此,何不讓伯爵負責海軍事務?”
聽到這話,腓特烈三世朝俾斯麥看了過去,馮承乾則暗自嘆了口氣。顯然,俾斯麥仍然視他爲潛在對手。
“馮伯爵說得沒錯,現在確實不能開罪英國,也就必須在殖民地政策上有所收斂,甚至得暫緩海軍建設。只是,”俾斯麥朝馮承乾看了一眼,又說道,“既然是權宜之計,帝國就不可能永遠也不發展海軍。馮伯爵提到,打造艦隊需要金錢。雖然現在沒有,但是今後肯定會有。真正缺少的,只是時間。馮伯爵如此關心帝國海軍,陛下何不讓其負責帝國海軍,以做長久之計?”
腓特烈三世沒有開口,很明顯,俾斯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讓馮承乾負責海軍,擺明了是讓他不要插手陸軍事務。
不管腓特烈三世是否重視海軍,德意志第二帝國都是陸權國家,陸軍的重要性永遠在海軍之上。
也就是說,俾斯麥想借此機會把馮承乾打入冷宮。
只是,直接反對,必然使君臣失和,腓特烈三世顯得很爲難。
“宰相深謀遠慮,這也正是微臣所想。”馮承乾不想讓皇帝爲難,而且他原本不想成爲帝國戰爭大臣。“陛下,微臣資質愚鈍、才疏學淺,需要學習的地方還有很多,恐怕不適合擔任要職,所以……”
“既然宰相這麼說了,那就這麼辦吧。”腓特烈三世長出口氣,說道,“馮伯爵依然爲戰爭大臣,負責規劃帝國海軍建設,與陸軍有關的,交由總軍需長負責。下個月,伯爵陪我前往英國。”
“這……”
“我的病剛好,恐怕還有反覆,伯爵理應伴隨。”
馮承乾點了點頭,也沒多說什麼。事實上,腓特烈三世早已痊癒,健康狀況比平常人好得多。
“沒有別的事,今天就到這裡吧。”腓特烈三世揉了揉額頭,這是他下逐客令的標準動作。“馮伯爵,你先留下。”
俾斯麥與毛奇沒有耽擱,立即起身告辭。
“今天的事,並非我的本意。你在朝中根基尚淺,等到時機成熟,我自會替你安排。”
“陛下多慮了,這也是微臣的本意。”
“本意?”腓特烈三世皺起了眉頭。
“陛下是否記得,初見那晚跟微臣談的事?”
腓特烈三世點了點頭,隨即嘆了口氣。
“微臣一直相信,法國與俄國都不足爲懼,哪怕同時與法俄開戰,帝國的勝算也在八成以上。真正需要擔憂的只有英國,如果不能處理好與英國的關係,帝國在三十年後的戰爭中必遭慘敗。”馮承乾稍微停頓了一下,又說道,“看得更長遠一些,只要不甘心屈居人下,遲早有一天會跟英國敵對,到時候帝國最需要的不是陸軍,而是足夠強大的海軍。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如果不做長遠考慮,帝國敗亡在所難免。不是微臣危言聳聽,三十年內,帝國與英國必有一戰。”
“這麼說,必須在當前考慮海軍建設?”
馮承乾點了點頭,說道:“不僅僅是考慮,還得訂下長遠計劃。”
“這樣,你更得跟我去英國,”腓特烈三世笑了笑,說道,“去見識一下世界上最強大的海軍。”
馮承乾也笑了笑,他也想親眼看看鼎盛期的日不落帝國到底是個什麼樣子。
“古斯塔夫已經替你安排好了府邸,你等下可以過去看看,有不滿意的地方,告訴古斯塔夫,讓他整改。”
“微臣謝陛下隆恩。”
“你是帝國重臣,還是勃蘭登伯爵,理應住得好一些。”
“那微臣告退了。”
腓特烈三世點了點頭,等馮承乾起身,才靠在沙發上,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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