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茶樓的葉纖雲,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家中。求見張家老爺子張嘉善,腿腳不便的老爺子在後宅的一個園子裡住着,此刻正在用午飯,聽到求見立刻放下筷子,拿起柺杖出來。
“你念,我聽。”老爺子閉上眼睛,靠在椅子上。葉纖雲翻開第一頁就不得不傻眼的苦笑道:“還是自己看吧,這東西我沒法念。”張嘉善吃驚不小,睜眼拿在手上,低頭一看便瞪圓了眼睛。“結構圖?”什麼意思?仔細再看,便明白了這種圖解的好處,四個字,一目瞭然。(因不會在文檔上畫圖,這裡就不畫了。)
這完全是一個很新鮮的東西,但用這種方式來表示一個企業的結構,是個有點文化的人都能理解。當然這上面沒有一個明確的股東股份的數字,只是一個很簡明的結構描述圖。
相應的部門管相應的事情,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情,股東不論大小,對企業的經營過程都有監督權,但不能在這個過程中去幹涉。股東對企業的財會有知情權和監督權。
總的來說,兩家合作,一切都得按照相應的制度來,不允許因爲股份多,就擅自破壞企業制度。而修訂或者修改既定的企業制度,必須要得到八成以上的股東同意。這無疑是*長*風*文*學一個保護小股東利益的條款。也就是說,在執行企業制度時,大家可以在這份計劃書上的制度基礎上。進行商談修改,一旦確定,大家都要遵守。
這種合作雙方把醜話先說在前頭,並且說的很仔細的做法,在大明這個人情重於規則的時代,可以說是非常震撼人心的一種手法。但是張嘉善看完之後,絲毫沒有反感,反而對這次合作充滿了信心。道理很簡單,陳燮那一方是強勢,站在強勢的立場上。卻用制度來束縛自己的手腳。這種做法無疑更能讓人放心,最大限度的避免了合作雙方矛盾的爆發概率。
當然,這僅僅是張嘉善個人的觀點,站在陳燮的立場。這份合作計劃書。還是存在很多漏洞的。但他本人就這個水平了。今後還會有新的矛盾會出現,也只能留待以後磨合了。
總而言之,這份合作計劃書的內容很多。也很細緻,甚至一些領域到了錙銖必較的程度。恰恰是這種細緻的利益爭奪的制度制定的過程,張嘉善認爲是一個充分接觸並瞭解合作伙伴,並且建立互信的一個過程。
放下計劃書,張嘉善露出微笑道:“陳思華果然是世間罕有的大才,合作的事情不用考慮了,必須達成合作。這是前提,但是你也可以放心,在談條件的過程中,大可以跟他一點一點的計較,哪怕是一文錢的利益,你也要據理力爭。”
在路上已經看過計劃書內容的葉纖雲,當然明白這番話的意思。當即表示:“媳婦是去見他,還是另外尋一個地方來談?”張嘉善笑道:“這一點可以由他來決定,畢竟咱們纔是地頭蛇。千萬千萬要記住一點,合作雙方在協議和制度達成之前是平等的,你不要拉不下臉去爭利益。我敢保證,他不會因爲你是個女子就手軟的。”
這一點,葉纖雲已經深有體會,今天要不是最後時刻採取了耍賴戰術,當時在氣勢上就無法保持一個相對的平衡。擡手理了一下頭髮,葉纖雲站起,深呼吸藉此調整情緒,語氣堅定道:“媳婦明白,此人不能以常理待之。哪怕是一文錢,也要當面鑼對面鼓的去爭個明白。”
“纖雲,你還是沒有看明白這其中的奧妙,眼下這個局面,根本就是這個傢伙一手炮製出來的。這一切,只要一個前提,都在他的計算之中。什麼前提呢?張家需要合作,以此壯大並對抗沈家的壓力。可怕啊,你出現是很突然的,因爲之前我們沒有露出半點痕跡。在短短的時間內,他就想到了這一切,並且着手實施,慢慢的把局面導入他的預計之中。這樣也好,跟這種人合作,任何事情都在明面上,吃虧也有限。”
張嘉善一番話,把葉纖雲給嚇出了一身冷汗。仔細一想,真的是這樣啊。這個人是什麼腦子?那麼短的時間就能想明白這個過程,並且自己絲毫都沒有察覺,被他帶進了這個佈局之中而渾然未覺。
所以說,人的腦子真是很善於腦補,真實情況是怎麼一回事呢?
щщщ¤ttκΛ n¤co
茶樓上,顧喜在看同樣的一份計劃書,陳燮站在窗口邊上看風景。仔細的讀完這份計劃書之後,顧喜擡頭看着窗前高大的背影,心中生出一種無法抗拒的情緒。這份計劃書,是顧喜要求看的,陳燮樂見其成。一個只會端茶倒水暖牀陪睡的女子,在陳燮的心目中地位高不了,即便顧喜是所謂的“肉屏風”。顧喜也看見了這一點,並且從鄭妥娘和柳如是身上,看見了榜樣。這才發生了要求看計劃書的事情。
“老爺,這份計劃書,可謂算無遺策。奴家甚至只看懂了一小半。”
陳燮沒回頭,淡淡道:“那就多看一遍,還是不懂,你繼續看,一直看到懂爲止。”
顧喜聽了嬌聲叫道:“老爺爲難人,上頭有的事情,奴家聞所未聞,如何看的懂?”
陳燮回頭笑了笑,心說這份計劃書,是一百多個人合作的產物,陳老爺很不負責的起了個大綱,提出要求,學堂裡財會興趣班的一百多名畢業和在校生,羣策羣力往裡面添加的內容。你能全部看的懂就是怪事了。心裡是這麼想,嘴上卻是依舊很堅定道:“繼續看,不懂的就跳過去,先一遍一遍的看,能背下來再說。”
這番話的語氣甚至可以說有點冷,在一起滾牀單的時候,陳老爺可是無盡溫柔的。完全是另外一個人嘛。顧喜心中一凜,想起那個葉纖雲來,自詡不如她,比不了鄭妥娘和柳如是,甚至都比不了李十娘。由此不難推斷,在登州還有什麼樣的女子,也在給老爺做事情?
顧喜不得不放棄偷懶的想法,努力的去理解這份生澀的東西。這是她唯一的固寵的手段,傳統的那種拉上丫鬟一起伺候的手段,很可能完全沒效果,就算是有也是很短暫的時間。
看看顧喜臉上的表情,陳燮在心裡還是暗暗嘆息一聲的。這麼做不是他心狠,實在是他見慣了現代社會自強自立的女性,下意識的要求女人們去這麼做。還有一個主要的原因,下意識的陳燮最信任的還是這些女人。理由很簡單,她們必須依靠陳燮才能更好的生存。這不是陳燮要求的,而是她們骨子裡就是這麼想的。
用句俗話來說,這是明朝的實際情況決定的,根本就不以人的意志爲轉移。
崔新在一個時辰之後回來,見過陳燮後便道:“老爺,宅子都買下了,眼下沒幾個人,但是這裡的事情敲定之後,陸續會來一些人。小人算了一下,怎麼也得五十幾個人吧,所以買了兩座宅子,一個您先住着,三進的宅子,不大不小。回頭您走了,讓那些手藝高的匠人住,他們拖家帶口的不容易。還有一座宅子,就在碼頭邊上,原來是個車馬店,因對面沈家一個親戚,新開的一個車馬店,生意受到了不小的影響。小的把車馬店盤下來,今後就住那了,人多需要看着,免得出亂子。”
說着還把相關的票據呈上,陳燮擺擺手,面無表情道:“我知道了,東西你先收着,回頭交給賬房,帶去南京走賬。原則上,蘇州這邊你是獨立的,但是賬目上還是要走南京那邊。知道爲什麼嗎?”
面對這個問題,崔新沒有着急表現,而是低着頭想了一下才道:“老爺是擔心張家那邊生出想法麼?”陳燮這才笑道:“你能想到這就不錯了,另外一層意思,還是想讓這邊的賬房明白,他們是有人監督的。真的在南京那邊查出問題來,你知道怎麼做了吧?”
這個問題崔新回答的就很乾脆了,惡狠狠的獰笑道:“伸手的剁手,伸腳的剁腳,身子陷進去出不來的,小的種他的荷花。”(種荷花:裝麻袋,放石頭,丟水裡。)
這就是一條陳燮的惡狗,叫他咬誰就咬誰的那種。打仗的時候,讓他去管軍法,他能毫不猶豫的執行。現在讓他看着蘇州這一塊,他也能忠心耿耿的護着陳燮的每一點利益。
“收拾收拾,去宅子裡先落腳。車馬店那邊,以後怎麼改建,你也先想想。”陳燮這就是放手培養的信號了,崔新趕緊的單膝跪下道:“謝老爺提攜。”
三進的院子看似不大,其實不小了。宅子已經有人打掃乾淨,直接可以住人的那種。可見蘇州的牙行做事很靠譜,就是佣金不便宜,要抽一成五。這點損失,陳燮能承受,這就不是斤斤計較的地方。這個做法,也是一種態度,就看張家人看不看的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