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四十六章新巡撫的來訪
從鄭芝龍歷的降清舉動不難看出,這個人在面對強大對手的時候,抵抗意志並不堅定。跟荷蘭人在海上打的你死我活,不是鄭芝龍有多愛國,而是利益太大。加之本土作戰,有政權爲依靠,所以才能堅持下來。
現在跟他來搶肉吃的也是個大明總兵,這個大明總兵有點不一樣就是了。
自打坐上談判桌那一刻起,妥協的結局已經註定 ” 。談判不可能一蹴而就,兩邊還得繼續磨嘴皮子,苦的是走這條航線的船。西勞經的艦隊在海上客串海盜,玩的很嗨。
登州,已經是深秋,靠坐在軟炕上,陳燮的情緒不是很好。擺在小桌子上的可都不是什麼好消息,盧象升總理江北,正在勢頭上的高迎祥,在面對洪承疇的圍剿獲得一系列的勝利後,即將要走上敗亡的道路。這條路上有兩個人等着他,一個是盧象升,一個是孫傳庭。
這個時候的中原局勢,已經不能用糜爛來形容了。十月高迎祥出朱陽關,十一月與張獻忠匯合於靈寶,高迎祥、李自成、張獻忠三股力量,聯營六十里,聲勢浩大。連續擊敗左良玉、祖寬,攻陷陝州之後,這一次合作進軍再次以分兵而告終。
不排除三股勢力之間存在矛盾,互相提防的因素。主要原因,還是湊一起人多了,不好找飯吃。張獻忠走汝州,高迎祥、李自成走偃師。農民軍最大的優勢就是流動作戰。導致官軍難以合圍剿滅。但是最大的劣勢也在於此,流動作戰,到一個地方毀一個地方,然後搶光一切,裹挾民衆。壯大起來看着很快,實際上存在嚴重的弊端,那就是沒有根據地。這些弊端,農民軍的首領未必看不到,但是他們沒有更好的手段而已。只能是走到哪算哪,一路走一路吃。一路走一路。這種形式的作戰。對於中原的經濟具有性的破壞力。只要流寇經過的地方,必然是白地一片。
陳燮進入走神狀態的時候,應娘總是很識趣的退出去,不讓任何人打擾。歷史進程並沒有被陳燮打亂。天災對於明末太要命了。流寇不斷的被打敗。又不斷的興起。就算沒有了高迎祥、李自成、張獻忠。也會有別的人出來這些沒飯吃的百姓去搶。
解決流寇的根本辦法,陳燮知道。上一次進京,本來也有給朱由檢盡力幫忙的意思。可惜的是。朱由檢絕對不是一個好隊友,在對待臣子的問題上,他的掌控慾望太強烈了。陳燮很不喜歡他這種性格,本事不大,還要什麼都拿在手裡。最後敗光了家底,白白便宜了“我大清”
敲門聲打斷了陳燮的走神,看看簾子外面道:“進來吧,你客氣啥?”
應娘掀開簾子進來,萬福之後道:“老爺,奴家不是有意打擾您想事情,朱巡撫來了。”
呃,陳燮楞了一下,朱大典怎麼來了?這個人在歷史上,還是有很意思的。貪官一個,沒有他不敢撈的銀子,但是他在國難當前之時,選擇了戰死殉國。,明末這些大臣,要說沒能力其實不對,他們沒有把國家治理好的關鍵,是利益關係在作祟。文官集團和縉紳集團,在明末扮演的就是一個從國家身體上吸血的角色。
儘管很煩這些傢伙,陳燮還是決定見一見。名義上,朱大典是自己的上司,從朝鮮回來後僅僅去照個面就閃人,陳燮實在是有點太欺負人了。
朱大典上任之初,就知道這個位置不好做,老於宦海的朱大典一開始就決定以靜制動。等他真正接任之後,才知道登萊巡撫是個什麼角色。登萊兩地是個很奇怪的地方,跟大明的其他地方完全不一樣。一般的巡撫,上馬管軍事,下馬管文治。到了登州,軍事上根本插不進去收,各縣的守備就算不是登州營的出身,也都跟登州營穿一條褲子。文治方面,倒是很容易接管,但是真的到了做事的時候才發現,其實也沒什麼事情要他來做。
登州的胥吏效率很高,別的地方每年兩稅忙的腳不沾地,在登州根本沒這個麻煩。只要把去年的賬本拿出來,瞅一眼總數,交代下面的官員幾句,然後事情就辦完了。保證稅收的銀子一兩不少,鹽課也一樣,別的地方拖欠嚴重,登州根本就不存在這個時候。到日子就去大發錢莊,看看戶頭上存了多少銀子,然後開個票據派人送往京師的大發錢莊,搞定!整個辦事的團隊,好像跟大明其他地方完全是兩種人,沒有一個人要在稅收上做手腳。
最初朱大典也不適應,秋糧收了之後,把稅收齊了交上去。正在納悶怎麼沒人在其中做手腳孝敬他一筆的時候,管錢糧的胥吏拿着個賬本找到管錢糧的師爺,請他在一個地方上瞧一眼,看看上面的數字之後,簽字都不用,手印也不必。就是告知一聲,有這麼一個事情。
然後,朱大典就分到了一萬個銀圓的存摺,需要用錢,隨時去錢莊取。朱大典帶來的幕僚,待遇也都差不多,只要分管事物的,都有一份存摺,數目不等。這銀子是怎麼來的呢?朱大典不理解,讓師爺去打聽。得到的解釋是“官辦的第三產業分紅”,這個新名詞把朱大典搞暈乎了。這個純屬陳燮個人的惡趣味的名字,實在有點雷人。再問細節,人家也不藏着掖着,賬本搬出來給你看。師爺看不懂複式記賬法,人還負責教會你。
看完之後明白了,這份收入主要有兩個來源,一個是官商合辦的登萊鹽場,每一個登萊官員都在裡頭有一份收入。拿了銀子,該做啥,不該做啥,心裡都清楚。第二份收入就是糧食買賣了,登州糧價低,外地糧商來此採購糧食,必須走官方的渠道。而官方的渠道出售的糧食,價格高於民間糧價的一倍以上。就靠着這兩個買賣,登萊官員有俸祿沒俸祿都能過的很滋潤,只要地方上不出事情,他們都能很清閒的做官。
賬面上不算各縣的駐軍,登州營是一萬五千人(含水師),自崇禎五年起,戶部就停撥了登萊的錢糧。也就是說,朱大典手裡沒有什麼官面上的收入。巡撫治下的收入,全部登州商會。商會每個月初,都會交一筆款子到錢莊的固定賬號上,這筆款子披着一件外衣“治安維持費”,朱大典的錢糧師爺,不難從賬面上看出端倪,這錢的本質是工商稅。登州居然在收工商稅,地方上的縉紳居然乖乖的交了銀子,這個發現太驚人了。依靠這筆銀子,登州地面的治安維護,教育支出,道路橋樑的維護,市面的管理等等,都走這筆銀子。每年還有不少盈餘,就放在錢莊裡,隨時應對突發事件。按說這筆銀子應該很吸引人,但是依舊沒人去做手腳,至少上一任巡撫和他的屬下,沒人去打這筆銀子的主意。
很快發現一個更驚人的事情,登萊官員在糧食和鹽場的買賣上,幾乎沒有人去貪污,要知道這是很掙錢的買賣。不是不想貪,而是不想成爲整個登萊官場的敵人。總而言之,似乎有一隻奇怪的手,在擺佈登州的一切。相比於大明的其他地方,登州市面繁華,百姓安定。朱大典實在是很奇怪,這隻手是怎麼做到這一切的。
思來想去,決定要親自去拜訪陳燮,在此之前,他需要一個藉口。一直到朱大典接到兵部的一份調兵的命令,纔算是有了一個合適的藉口,不用丟面子也能去見陳燮。
相比之下,面子不面子的,在每年兩稅之後分到的銀子面前,真是不太重要了。朱大典也是一個有控制慾望的官員,但是在登州,他的控制慾望還沒有發散,就被一張大網纏住了。
就算是巡撫,朱大典也不會去做與整個登萊官場爲敵的事情。
距離別院五百米的時候,巡撫的馬車被攔下。一名士兵無禮的打開車門,看看裡面的人之後,敬禮道:“抱歉,中丞大人,小的的在執行公務。”話是這麼說,朱大典沒有感覺到他有任何誠意。然後馬車門關上,繼續往裡去。等他下車的時候,陳燮已經在門口。
“卑職見過中丞,大人有事,何必親自來一趟,派個人傳話就是了。”陳燮說的很客氣,朱大典看着他的笑臉,卻一點都沒有覺得他對自己很恭敬。有的事情就算不知道細節,也是能猜出端倪的。洪承疇是什麼人?朱大典不是沒打過交道。就這麼一個狠人,都沒敢留下陳燮的登州營在河南。可想而知陳燮當是跟朱大典搞的多僵,但就是一點事情都沒有。去了一趟京師回來,這貨去了朝鮮,一點都不擔心登州出事。
朱大典在一瞬間走神了,陳燮叫了三聲才反應夠來,尷尬的笑道:“走神了。”陳燮笑而不語,做了個請的手勢。朱大典也不客氣,信步往裡走,這個別院不算太大,不過就是個三進的院子。但是非常的安靜,走在石徑上,朱大典看不到其他人,但是又感覺到有眼睛在暗中窺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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