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天空陰雲漸起,空氣愈發的悶,身着單衣坐在那裡,享受着胡姬的扇風依舊會覺得熱。香帕不斷的擦去陳燮額頭上的汗,妖嬈的胡姬舞娘放下扇子,接過丫鬟手裡的冰飲遞過來,一口怪味已經不是很弄的吳音:“老爺,喝點冰飲歇一歇。”
隨着年齡的增長,當初那個十六歲的胡姬,如今身段越發的飽滿。一直在這個園子裡住着,平時倒也不受限制,想去哪都可以,也沒見她說什麼想家的話,也沒跑路的意思。這裡的生活,讓她有美滿的感覺,放她走都不會走。她還給自己起了箇中文名字,藍泓。意思是,有一雙藍色的眼睛,深邃如一泓水。
端着冰鎮酸梅湯進來的周秀英,看看大熱天膩在一起也不怕悟出痱子的兩人,咳嗽了一聲。藍泓飛快的從陳燮的大腿上起來,站在一邊低頭做小。放下盤子,周秀英瞪她一眼道:“這麼大熱天,不好好給老爺打扇子,賣什麼騷?”還要繼續罵,見陳燮眉頭皺了,立刻閉嘴。端起酸梅湯,送陳燮嘴邊:“老爺,請用。”
陳燮笑了笑,接過碗放下道:“你去把纖雲叫來,有個事情跟你們商量。”
周秀英露出疑惑之色,陳燮能有啥事情跟她們商量?現在的陳燮,商業方面有一個年輕的團隊在負責,他從來都只看數據。不問細節的。難道說,對兩個女人商業上的事情不滿麼?
心懷狐疑,萬福出來找到正在帶兒子的葉纖雲。這倆女的都生了一個兒子,葉纖雲奶水足自己喂,周秀英不行,只好請奶媽。兒子自然是兩人的心肝寶貝,但也是競爭對手。現在兩個孩子都斷了奶,葉纖雲還是堅持自己帶着,周秀英覺得這樣沒必要。
“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心情不錯的葉纖雲打趣了一句。周秀英上前附耳低語,葉纖雲表情變換了幾下。起身道:“那就去吧,別耽擱了。”看上去很淡然,實際上兩人都挺緊張的,眼下她們手裡各管一攤。周秀英管絲綢的生產爲主,葉纖雲管棉布。隨着企業規模不斷的擴大,之前她們手裡的股份,不斷的被分薄,要說沒有危機感是假的。
“都下去吧!”見兩人進來,陳燮揮揮手,打發了其他人等。屋子裡就剩下三人了,陳燮指着書桌上的兩份協議書道:“上面有名字,一人一份。都拿去看看。”
兩人一臉的狐疑,捧着各自的協議看了起來,很快這倆女的就開始抹眼淚。這兩人沒見陳燮家門,屬於外室的性質,在大明來說是沒資格分家產的。但是陳燮這兩份協議上說的很清楚。她們兩人生的兒子,跟着母親姓,華亭新區屬於集團名下的絲綢廠和棉布廠,今日起都歸在兩人的名下。作爲給兒子的生活費用。這所園子的所有權,則歸了胡姬藍泓。
僅僅是企業歸在她們的名下就算了。在銀行的賬戶內的資金,她們也能得到三百萬銀圓,作爲流動資金來用。陳燮名下的絲綢廠和棉布廠,都是江南規模最大的企業,工人都在兩千左右。市場估算的價值,在二百萬銀圓左右,這還沒算今後出產的價值。加上銀行裡能拿到的銀圓,現在她們倆都是正兒八經的超級富婆了。
看完之後,兩女跪下了,抱頭痛哭。陳燮給於她們的這一切,在明代根本就無法想象,正常的情況,只有等陳燮死了,她們纔有機會繼承陳燮在外面的一部分遺產。更不要說孩子跟母親姓這個事情,根本就無法想象。陳燮給了她們一份在明朝無法想象的待遇,要知道,她們不過是可有可無的外室,說的難聽一點,進門的機會都沒有。
陳燮坐在那裡不動,面帶微笑的看着這兩人在哭泣,也不說勸一句,讓她們進行發泄。總算是葉纖雲比較冷靜一點,站起來朝陳燮磕頭三響:“老爺現在就算要奴婢去死,奴婢也甘之如飴。”周秀英跟着磕頭道:“奴婢也無二話,生生世世,都是老爺的人。”
陳燮這才起身,扶起二人道:“你們錯了,自始至終,我都沒有把你們當成一個物件,你們是人,是跟我一樣的人。在我心裡,我們之間是平等的。我這樣說,你們現在未必能理解,坦然接受就行了。華亭的這些產業,沒有你們投入巨大的精力,就不會有今天的局面。這些年銀子也賺夠了,連本帶利早就回來了。作爲父親,我沒有多少精力來教育孩子,這些都得拜託你們了,說起來,我應該感謝你們纔是啊。”
“老爺,可不敢這麼說,再這麼說,奴婢只能去死了。”兩女異口同聲,陳燮只好歪歪嘴,笑着擡手給二人擦眼淚道:“好了,就這樣吧,臉都哭花了,趕緊去洗洗。”
雖然已經都小四十歲的人了,倆女顏容依舊豔麗,只是不比當年那麼緊湊了。對於胡姬,這兩人心裡的一點嫉妒,此刻蕩然無存。掏出香帕來擦了擦臉,各自叫丫鬟進來伺候,打水洗面,收拾乾淨再說話。陳燮陪兩人說了一陣體己話,一時間屋裡樂融融的。
“這天悶熱的厲害,看來是要下暴雨。”陳燮看了一眼外頭,陰雲越來越密了,這是門子進來道:“老爺,夏大人帶着幾個人來求見。”陳燮狠狠地一愣,看看時間道:“來的好快。”吳梅村和杜家父子,陳燮是不會太意外的。唯一擔心的就是性格剛烈的陳子龍,即便杜家父子和吳梅村一時不肯就範,陳燮也做了充分的準備,不愁收拾不了。
陳子龍這個人,陳燮一直很想收歸麾下,不過這個傢伙比較頑固就是了。好在他們都是江南人,看着江南的巨大變化,看着大明朝着一個好的方向發展,陳燮相信能打動他。
“請他們進來吧!”點頭之後,陳燮對二女交代道:“你們下去準備一下,我留他們下來吃晚飯。爲了大明的未來,我希望多幾個錢牧齋。”陳燮這話算是尊重的意思,不然沒必要解釋。倆人點頭下去,葉纖雲在門口回頭道:“老爺,奴婢不懂國家大事,只知道照老爺說的做。”陳燮笑着揮揮手,兩人次第出去,留下一個搖晃的門簾子。
陰雲越來越厚,明明是下午還不到四點的樣子,天已經黑的看不清道路了。夏允彝等人在前院的迴廊裡等候,看着頭上的烏雲之間閃電如蛇,不斷的撕開黑暗的縫隙,陳子龍若有所思道:“阮休寧在松江知府任上,可是做了不少事情。從官府的開支裡頭,拿出了不少銀子,疏浚河道,休整溝渠,這些年就沒什麼大災害。比之前任,民間口碑要強的多了。”
提起這個,衆人不語。對於阮大鋮,復社一貫是往死裡黑的典型代表。這傢伙是個官迷,心眼也不大,就道德標準而言,不受這些所謂士林的承認。同樣是這麼一個人,本該是一無是處的,在陳燮的麾下,居然做的有聲有色。
夏允彝笑道:“各位有所不知,對於官員,閣部大人更重視他的執政能力。個人的道德問題,閣部認爲應該依靠制度來約束,而不是單純的個人修養。自陽明公以來,蕺山先生創慎獨之說,閣部很不以爲然。私下裡曾言,大明讀書人都像劉念臺,大明便無可做事之官了。一個稱職的官員,首先要想到的是如何讓治下的百姓生活一日好過一日,國家一日強於一日。沒有心懷天下的眼界,怎麼處理的好錯綜複雜的國家大事?難不成,把大明的人都教化成劉宗周不成?真是笑話!”
這番話真的很不客氣,但是在場的諸位沒法反駁,陷入來了沉默之中。大明從天啓開始,一日不如一日,在他們看來,固然有閹黨之禍,然則崇禎登基之後呢?一門心思忙着黨爭,國家大事沒有具體能力的東林黨,在短暫的輝煌之後,被朱由檢丟在了一邊。
歷史上東林、復社,都有反思的人,這個時空的反思則更爲強烈。歷史上“我大清”乾的未必比明朝好,康乾盛世是建立在人口銳減和外來物種帶來的糧食產量增加的基礎上。這個時空的陳燮主導的大明變革,則是在一個破爛的基礎上,通過解決國家財政困難,武力對外擴張,一步一步的解決了諸多的內部矛盾。實際上這些矛盾不是解決了,而是掩蓋了。反正大明的文人也看不到就是了。
“轟!”的一聲驚雷在耳邊炸響,衆人驚的擡頭看天之際,才發現四周已經全黑了,大白天的伸手難見五指。這時候聽到腳步聲,還有輕輕的啪的一聲,一道光明突然出現在頭頂,擡頭一看才發現,一盞燈在照亮,居然不用燈油?
第一次看見電燈照明的諸位,全都變成了雕像,嘴巴張的老大。完全無法理解電燈是怎麼回事,更無法理解電燈帶來的光明的異彩。
“呵呵!各位不要驚慌,這是電燈!”開燈的近衛,一副看土包子的表情,領着他們往裡走,一路不斷的拉動開關,燈一盞一盞的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