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心變成失望之後,明朝城市對陳燮的吸引力很快就消失了。甚至還產生了一種念頭,要在這個地方呆一個月啊,怎麼活啊!在張家莊,晚上沒電,上個茅廁都得打着燈籠。不然就得在馬桶上解決,可是看看那個叫玉竹的丫鬟拎着馬桶的樣子,陳燮實在於心不忍。
三天的張家莊生活,陳燮從玉竹的眼睛裡看到了期待,不過在陳燮的眼裡,那丫頭也太小了點,弄清楚只有十五歲(虛歲)的時候,陳燮就生產了奴役童工的愧疚感。
總而言之,第一次的時空旅行到現在,陳燮最多的感覺就是不適應。作爲一名過客(自我定位),陳燮沒打算去改變什麼,而是專注於從明朝弄點好東西回去賣錢。
什麼?救民於水火?拯救明朝?別開玩笑了,我一個大專生,別嚇着我!
走了一段,經過一個看上去像市場的地方,陳燮停了下來。以前只是在電影上看見有人插標賣首,現在看見活的了。一個衣衫破爛的小女孩跪在地上,看上去也就七八歲的樣子。頭上插了草標,跪在那裡,一雙大眼睛裡閃動着對未來的惶恐。
看見這個小女孩,陳燮再也走不動步了。這小女孩的眼神,陳燮太熟悉了。一個整天跟在陳燮屁股後頭的小丫頭,名字叫做小萱的孤兒。九歲的時候,因爲先天性心臟病,小萱走了。那一年,陳燮才十歲,那種時刻擔心被人拋棄的眼神,穿透了陳燮的胸膛。
看見陳燮駐足,一對破衣爛衫的男女驚慌的上前,女的用身體擋住小女孩,男的則朝陳燮連連鞠躬道:“這位大師傅,我家只是賣女兒,不是讓女兒去當姑子。”
陳燮不知怎麼解釋的時候,身後水根衝上來,衝着男子一頓揮手道:“瞎了你的狗眼,這是海外回來的神醫陳少爺,不是什麼和尚道士。張家知道麼?張家老太爺的癆病,滿城的大夫束手無策,陳少爺妙手回春,給治好了。”
說着水根朝陳燮拱手道:“陳少爺,您要買丫鬟,也不用在這裡買啊。去牙行找人牙子,他們那裡買的丫鬟下人,回頭出了事情也有個下處。這等大街上插標賣兒女的,將來手尾不斷尚未可知。”
聽說是個少爺,這對夫妻噗通一下,拉着閨女一起給陳燮跪下磕頭,口稱:“這位少爺,小人有眼無珠,您大人大量別計較,買了我家姑娘吧。別看她小,可是吃的少,幹活利索。”
“少來這套!閃開!你這樣的人,我見的多了。欺負我們家少爺從海外回來不是?我告訴你,陳少爺認了我們家老爺做叔,現在跟張家是一家人。欺負陳少爺,就是欺負我們張家。”水根說的聲音很大,張瑤從車上下來聽的清楚,滿意的撫須頷首。這話他愛聽!現在他看陳燮,那是怎麼看都順眼。
陳燮輕輕的推開擋在身前的水根,慢慢的蹲在小女孩面前,也不怕髒,伸手扶着她的小手道:“起來吧,你叫什麼名字?”
“二丫!”小女孩應了一聲,陳燮眼神裡盡是溫柔,這一刻二丫的心裡充滿了安寧。
“水根大哥,我沒帶銀子,你幫着付了行麼?”陳燮語氣很客氣,但是水根可不敢託大,連忙拱手道:“既然陳少爺看上這丫頭,那就是她的服氣。小的這就帶她們去衙門,立下文書字據,今後她就是您的人了。”
陳燮點點頭,走到張瑤面前,微微躬身道:“張叔,給您添麻煩了。實在是這丫頭,長的太像我家的小妹。可惜,那孩子命薄,沒有活下來。”
就算陳燮不解釋,張瑤也不會在意。但是這個解釋,卻讓張瑤微微動容,這孩子就不是隨意給人找麻煩的主。連忙微笑擺手道:“些許小事,何足掛齒。這事情你就別管了,交給水根,回頭一準把人給你帶回去。”
陳燮也不客氣,笑道:“那就拜託了水根大哥了。”
上了馬車,兩人繼續上路,張瑤想了想道:“思華,有句話不管你愛聽不愛聽,我都要說。”陳燮趕緊道:“您指教。”
“你就一個人,這天下日子過不下去的,賣兒賣女的多了,你管的過來麼?”
陳燮狠狠的楞了一下,是啊,這是明朝啊。等幾年好像還小冰河期,“流賊”席捲天下,最後還給北京城拿下了,逼着崇禎在煤山吊死了。
“我記住了!”陳燮狠狠的在心裡記住了這句話,但是在這一刻,那個自詡俗人一枚,爲了利益也會幹點缺德事情的陳燮,已經悄然發生了一點點變化。至少在明朝這個地界上,陳燮在心裡想的是,救不了全天下,那就救一個算一個吧。
比起張家莊的大宅子,登州城裡的張家宅子就只有三進。前中後三個院子,門口掛着紅燈籠,上書張府二字。進了大門,屏風前一名中年女子領着一大兩小三個男孩,站在那裡等着。見了張瑤便上前行禮:“夫君回來了,辛苦了。老太爺的身子如何了?薪兒還說,等府學沐修,就去看望老太爺。”
張瑤有三個孩子,大的十六歲了,已經說好一門親事,明年就辦喜事。現在府學就讀,是爲廩生。十六歲能成爲廩生,已經很不錯了,可惜他有個進士猛爹,驕傲不起來啊。老二十二歲,名正,老三八歲,名撰,都在家裡由西席夫子教授學問。
張瑤正式向家人介紹陳燮道:“此美洲海外歸來的神醫陳燮,祖上是南宋遺民,故取字思華。此番不遠萬里,橫渡大洋而回,歷經九死一生,一船人就剩下他一個上了岸。老太爺的病,劉大夫說沒治,思華妙手,轉危爲安,如今已無大礙。堅持服藥,調養,半年可痊癒。”
張夫人聞言不禁肅然道:“如此,當以大禮相拜!”說着就要下跪,陳燮欲上前攔阻,卻給張瑤拽住,眼睜睜的看着張夫人帶着三個孩子,跪下行大禮。無奈的陳燮,只好側身道:“不敢受此大禮,燮已拜張叔爲親,自家人如何能如此?”
張瑤笑眯眯的看着婦人孩子行禮完畢,這才道:“思華在張家,就是主人,回頭要給下人們說清楚,免得怠慢思華,爲夫是要行家法的。”
陳燮似乎隱隱能明白張瑤的意思了,他一個奇裝異服的外人來到張家,必須先確立地位。張夫人與丈夫心有靈犀,很是配合。如此一來,今後在張家,陳燮的地位就確立了。
既然是一家人,自然可以進後院。因爲張瑤探視老太爺回來,加上陳燮這個客人,午飯準備的很豐盛,特意去城裡的春香樓叫了個大廚回來置辦。
張瑤領着家人,在客廳陪陳燮說話。這個時候陳燮總算是有發揮的餘地了,嘴巴甜甜的叫一聲嬸子後,從袋子裡取出一面圓鏡,一瓶去了商標的六神花露水,一塊力士香皂,牙膏兩條,牙刷每人一把。這些都是昨夜悄悄準備好的,這回拿出來擺在桌上道:“歸途遙遠,能帶的東西不多,一點小小意思,請張叔張嬸一定收下。”
張周氏當然不會不客氣的收下,而是看看張瑤。實際上她這會心跳的砰砰的,不爲別的,就爲那面圓鏡。放在桌子上,看一眼差點給自己嚇着了。這東西照的可真清楚,有這麼一面鏡子,在一干夫人聚會的時候亮出來,那風頭……。
張瑤苦笑搖頭,對陳燮道:“思華,這些東西你萬里之外帶回來可不易,自家人就不用客氣了。”陳燮微笑搖頭:“既然是自家人,就更不該客氣。再說了,這些東西怎麼做我都會,將來還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這話算是把張瑤鎮住了,雖然他是讀書人,對財貨什麼的不是很敏感。但是這些禮物的貴重,他是絕對能看的出來的。陳燮還來了一句要多少有多少,這裡頭多少銀子?
“那就收下吧。”張瑤鬆了口,陳燮笑眯眯的拿起花露水道:“這個,是專爲嬸子準備的禮物,您看,這樣擰開蓋子,輕輕的倒幾滴,沐浴之後抹身上,能避免蚊蟲叮咬。”
花露水的香味多濃啊,放在現代社會不上臺面的大路貨,在這裡就是奇珍一般的寶貝。是個女人都受不了這個**,周氏的眼睛都直了。陳燮倒是不緊不慢的,一一介紹東西該怎麼用,介紹完了之後,周氏才小心翼翼的把東西都收好,拿回房間去。
這時候水根回來了,夾着一包裹,牽着那個小丫頭。陳燮見了立刻上來,牽着小丫頭的手道:“今後我會像待妹子一樣的待你,在這裡就當像在家裡一樣。”
張瑤聽了笑着拍案道:“好!好!”周氏出來驚訝的看着,張瑤一番低聲解釋後,周氏的母性也發作了。嘆息道:“誰家的孩子願意買出去?都是活不下去才這麼幹。”
張瑤道:“這丫頭是個有福氣的,長的像思華的小妹,時來運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