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戰艦正式命名爲蘇伊士號,很意外的被編入了歐洲艦隊。意外只是外人的看法,行內人都知道,大明帝國雖然海上力量足以戰勝世界,實際上依舊沒有做好萬全的準備。
更意外的事情還在後面,內閣總理陳燮在內閣會議結束之後,星夜南下。苦的是陳璞,剛剛到的京師,又得跟着一起南下。當然了,他的待遇很多人夢寐以求。這一路上直接陪伴在陳燮的身邊,這份待遇大明帝國的青年俊彥們,打破頭都要搶一下。
列車停車加水,陳璞探頭看看外面,朦朧的晨色之中,繁華的城市路燈已經熄滅,天邊有一抹魚肚白。看看手錶,這是走了五個小時啊,看看站臺上的牌子,“天津”兩個大字。昨夜陳燮是深夜上的火車,陳璞只能在人羣中看一眼依舊健步如飛的老爺子,沒能當面交談。爲此,陳璞這一夜都沒怎麼睡好,這段時間真是太要命了,剛習慣大海上的起伏中睡覺,又得適應在家裡的牀上睡覺,這會在火車上睡,真是很難適應過來。
天津官員被擋了駕,也不知道侍衛們都說了些啥。一大羣官員不敢離開,默默的站在站臺上,看着列車繼續南下的腳步。迷迷糊糊的,陳璞又睡着了,再次醒來時,已經是日上三竿。心裡暗暗叫一聲不好,趕緊起來穿戴梳洗。
剛剛弄好,就有一女子來喚陳璞,見過幾次面,就是不知道叫啥。這些年,陳燮身邊的服務班子,又進了新人了。看這意思。這女子歲數不大,應該不是陳燮貼身的人。儘管如此,陳璞還是很客氣的致意。
女子微微萬福道:“璞少爺好,老爺在餐車等您,請跟奴婢來。”奴婢這個稱謂,讓陳璞有點不太適應了。在北美那地方,是沒有大明人自稱奴婢的。頂了天,一句“奴家”。地位較低的男性,都是自稱“小的”。江南家裡的女子下人,現在也不自稱“奴婢”,原因是大明的法律不允許納明人爲奴,女僕都是有聘請合約的。
早餐很簡單,就是一碗新鮮海魚熬的粥和兩個饅頭,內閣總理大人對吃的要求。一向不是太高。歷數大明內閣的首輔們,大概對吃的要求最低的就是眼前這一位了。陳璞上前問安,陳燮擡頭笑笑,指着對面道:“你慢慢吃,我看一份文件。”
陳璞這才注意到,陳燮其實已經吃好了,一碗粥吃的乾淨,饅頭看意思動了兩個。
吃飯快是在北美養成的習慣。陳璞的吃相跟出身毫無關係,三兩下吃完之後。放下筷子之時,陳燮批閱了一份文件,笑着站起道:“一起在車廂裡走走,消消食。”
“北美髮展的情況,你比較熟悉,所以想聽聽你的的看法。”陳燮不是閒着沒事找人一起散步。一邊走一邊問,這是陳璞預料之中的事情。“北美髮展固然很快,但是在璞看來,還是有待提速。主要原因,還是北美太大了。眼下的幾百萬人口。丟在那麼大一塊地方就不起眼了。截止目前,最大的城市金山,也不過五萬常駐人口。還有一點,總督多了,固然起到分權平衡的作用,但是就眼下的格局來說,還是應該集權,重點發展一個方向爲佳。”
這些答案都是在心裡想了無數次的,陳璞自然是開口就來。陳燮聽了沒有立刻說話,而是繼續往前走了一段,又往回溜達了一陣,這才慢慢的開口道:“集權短期內是肯定有好處的,長期看來不妥。你說的這些,我都考慮過。現在的問題是,大明對北美的戰略佈局如何選擇。是跟歐洲人一起瓜分美洲爲好呢,還是獨霸美洲的問題。如果在這個問題上不早作佈局,將來必然爲眼下的戰略佈局付出代價。”
陳璞猶豫了一下,終於開口道:“北美太大了,如果要與歐洲開戰,需要一條橫穿北美的鐵路。可是眼下我們掌握的技術,橋樑建造、隧道挖掘等方面,北美鐵路公司弱點比較明顯,有待加強。如果沒有一條鐵路,獨霸美洲就是一句空話。”
對於美洲西部的遼闊,陳燮的記憶都是一些西部電影。陳璞從美洲回來,對當地的情況肯定有最爲深切的感受。“嗯,你說的有道理,鑑於美洲目前的局面,內閣有人主張,派駐一個管理機構,直接對內閣負責,總理美洲事務。”
“文官,什麼權都要抓一把。”陳璞下意識的脫口而出,陳燮呵呵的笑了笑,這話不好聽,但是實話。大明的官場一直存在這個問題,只要有好處,什麼部門都想插一手。有問題的時候,都往後縮,迴避責任。北美的情況也是這樣,國家決定加大對北美的投入力度後,有人就惦記總理北美了。這個職務就地位而言,只能是內閣大臣一級的才能擔任。現在的北美還不是戰時,去那邊熬個五年資歷回來,妥妥的內閣前三的排名。萬一陳燮一個不測,就能接任內閣總理的位子了。
“不要這麼說,人爲自己謀劃,沒有錯的。只要做的事情,不是單純的爲了私利,就沒有什麼不能接受的。”陳燮平淡的點了一句之後,轉身回到辦公室所在的車廂內,招呼陳璞坐下道:“你是打算留在國內,接手鐵路集團呢,還是打算回北美繼續發展?”
這個問題看似簡單,實際上很是一個選擇題。北美鐵路公司的獨立性很強,國內在短期一直在投入,沒有要求產出。這個時候陳燮提這個問題,就是讓陳璞選擇。如果選擇回北美,那就是另起爐竈的意思了,徹底切割北美鐵路公司,今後就得看他自己,如何發展壯大了。如果選擇留在國內,那就是非常穩妥的選擇,鐵路集團發展到今天,重點已經不是修鐵路了。而是技術發展和技術擴散,幫助國內的民間資本進入這個領域。
“鐵路集團體型龐大,完全可以拆分出很多獨立的公司來。建築可以獨立,機車製造可以獨立,研發部門也可以獨立。”陳燮很隨意的說,陳璞聽着卻如同驚雷在耳邊炸響。這是什麼意思?要拆分鐵路集團?陡然擡頭。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陳燮,陳璞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我知道你會驚訝,但是這樣做勢在必行啊。想知道原因麼?”陳燮笑問,陳璞點點頭,陳燮繼續道:“壟斷!如果鐵路集團壟斷來了這個市場,可想而知,爲了利潤,相關技術的革新根本就不會有動力。也就是說,壟斷最大的壞處。就是客觀上阻礙了技術革新的腳步。我們已經走在了世界的前列,如果不能體現佈局,預防資本逐利性帶來的干擾,大明可以領先世界多少年?一百年麼?還是兩百年?”陳燮沒有明說的是,實際上最近五年,蒸汽機車的技術發展,陷入了停滯狀態。是研發不力的問題麼?其實不然,新的機車五年前就已經研發出來了。但是遲遲沒有投入生產。這還是陳燮在的時候,如果陳燮不在呢?
最大限度的榨取利潤。這是資本的天性。
“有沒有從政的想法?”很突然的一個問題,陳璞被問呆住了。陳氏子女,無人從政,幾乎就是一個定理了。突然遭遇這樣的問題,陳璞根本就沒有任何準備,呆若木雞。
“這個。我就是隨口問問。”陳燮又補了一句,陳璞鬆了一口氣,脫口道:“從政的話,難道不是興海城那位最合適麼?”這個話把陳燮給說樂了,當下笑了笑道:“先天不足啊。出身不好,他怎麼可能從政。”先天不足?這話怎麼說的?
好在陳璞聰明,很快想到了當前大明的內閣制度,這麼看來,陳繼業的公主母親,確實是先天不足啊。與皇家搭上了關係,就算他是陳燮的兒子,也沒有可能成爲大明內閣的總理。
這真是,成也出身,敗也出身。陳繼業這個出身決定了,他頂多在爪哇當一個王,還是一個沒有任何權利的王。一旦陳繼業試圖染指權利,必將遭到大明內閣的強烈打壓。同時還會被當今的新興勢力資本家羣體圍毆。可以說,他想都不要想這事情,安心的做一個富貴的太平王爺好了,這是他出身那天起就定下的事情。
想明白這個的陳璞,不禁嘆息一聲。曾幾何時人人羨慕的小王爺啊,沒想到居然命運早就註定了。真是令人感慨政治的無情。“好了,你就不要想那麼多了,還是立足於當前。”
陳燮一句話,陳璞回到現實,搖搖頭道:“還沒想好呢。”陳燮道:“那就慢慢的想吧。”
列車繼續南下,自浦口下車,陳燮過江之後沒有爲秦淮河的風月停留半分,立刻乘火車往東去。上海(華亭新區)纔是陳燮這一次南巡的終點站,大明朝至今,沒有哪位在任的內閣總理動輒離開京師要地一兩個月的。陳燮就這麼幹了,問題是大明內閣居然不亂。仔細一看,這就是制度的威力了,責任分明不說,有什麼不能解決的事,開會決定,少數服從多數。除非遭遇一切大家不敢做決定的國家戰略層面的事務,真的發生了一封電報的事情。
這就是科技的力量,眼下的大明朝官場,誰都不肯回到過去了。理由很簡單,國家因爲現有制度強大了,對自然界的客觀認識也不像從前了。加上陳燮個人的作用太大,大明朝的制度就算現在陳燮不在了,皇帝也翻不了天。說實話,京師兵變之後,沒讓朱慈烺退位,就算是內閣諸位厚道了。實際上這個皇帝當的也沒啥味道,不過想不當還不行就是了。
不能不說,這個時代的大明皇帝和大臣們,他們的人生充滿了無奈,一個太能活的強勢內閣總理的存在,對大家來說,都是一件絕望的事情。未來二十年,大明的格局是固定的。
松江船廠的碼頭上,海試之後的蘇伊士號停泊在此,進行一些局部的改裝。主要是拆掉蒙蒂尼機槍,換上一種改進版本的新式機槍,這還是遼東方面緊急送來的試驗品。如何解決蒙蒂尼機槍笨重的問題,遼東重工的技術人員反覆的進行過試驗。所以陳燮提出要求之後,很快就拿出了一些樣品,緊急送往松江船廠,安裝在蘇伊士號上進行測試。
站在碼頭上看着這艘新式戰艦,陳燮面無表情,內心卻激盪起伏。蒸汽輪船那一步邁出去之後,這一天就是可以預見的事情。現在陳燮看見了這艘裝甲戰艦,完全可以確定,未來的二百年內,大明必將無敵於世界。有這二百年的積累,就算陳某人早就不在了,大明在世界霸主的地位上的積澱,也不是什麼國家說撼動就能撼動的。尤其是這個時空的北美,大明已經在進行爭奪了。強大的大明,對於歐洲資本主義的發展,無疑造成了巨大的障礙。沒有滿世界的殖民地,歐洲的資本靠什麼積累?大英帝國又哪來的縱橫七海的艦隊?
周昊沒有任何表現的意思,就是安靜的站在陳燮的身邊,看着這個“老人”用專注的眼神審視這艘戰艦。沿着碼頭,來回走了一趟後,陳燮才淡淡:“科技發展到今天,大明帝國擁有這樣無敵天下的戰艦,僅僅是一個開端。未來的戰艦,將有更大的推力,更大的噸位,更大的身軀。”看了一眼主炮那無助的炮管比起歷史上的鐵甲艦要短不少,冶金技術的落後纔是陳燮最爲無奈的地方啊。
“將來,要造真正意義上的鋼鐵戰艦,如果我看不到那一天,你們一定要記得告訴我。”陳燮如是說,周昊在一邊聽着渾身熱血沸騰。一直以來,他做的事情,看上去並沒有得到太多的關注,現在看來,一直有人在關注他,只是他不知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