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車間的通道向內走，電鑽發出短促嗡鳴，馬達聲漸高漸低，流水線掛滿刈眉機器人，頂棚上的通風口吹出冷風，空氣夾帶着機油氣味在空間裡流轉。
登上扶手梯，站在平臺邊緣，數不清的機械手重複着曲張動作，它們在生產線上起起伏伏，爲下方的機器人裝上各種零件。
“揚總！總算找着你了。”老徐抓着扶手，腳下是一雙黑皮膠底鞋，踩在鐵皮階梯上咚咚響。
“什麼事？”揚科走向平臺的樓梯口。
老徐擦去臉上的汗，“鋼材到了，就在廠區的空地上，有好幾十車吶。”
“奇怪，怎麼我沒有收到通知！”
兩人一同走下扶梯，穿過搬運機器人來來往往的通道，工場大門口高十米，能讓完工的作戰機器人通過，鐵閘卷在頂上，陽光斜進來三米。
他們走外面，熱氣從地表升起，水泥地白一塊，灰一塊，灰的是積水，右邊是綠地，水珠在紅葉上滑動，在葉尖聚攏，左邊是停車場，一排大卡車擠在黃線之內，輪胎凹槽積滿黃泥，地上一道道胎紋向保安室方向延伸。
揚科繞到貨車尾部，伸手去掀綠帆布，水珠從帆布滑進衣袖裡，涼涼的，帆布包裹着層層堆放的鋼材。
“揚總，我問了聯合鋼鐵公司，他們說今天沒有往這運鋼材。”老徐將手機交到他的手上。
他看見帆布上有一個紅色的鱷魚商標，眉頭皺起，“是超級鋼鐵公司！”指尖點了點手機屏，將手機貼近耳朵。
“張波，你搞什麼名堂？”
“哦，你是說鋼材的事嗎？從今起往後，我會成爲機甲公司的獨家鋼材供應商，你得做好心理準備。”
“死肥胖子，休想！我不會從你那破公司購買一根鋼材。”
“哎，我去，合同已經簽了，錢也落入我袋口，那些鋼鐵要不要你決定，不爽就扔到大街上。”
“這不可能！我怎麼會跟你這種傢伙籤合同。”
“姓揚的，你最好搞清狀況，獵鷹基金已經收購了我的公司，我們同屬它旗下，算是自家人。”
嘟。
揚科掛斷電話，自言自語：“它收購了超級鋼鐵公司！”
“現在怎麼辦？”老徐問。
“鋼材先擱在這。”
“揚總，你上哪去？”
“回公司。”
轎車繞圓形花壇轉半圈，沿着斜坡向下駛，另一輛黑色轎車從通道下方駛上來，揚科注視着那張白色的車牌，這時聽見喇叭聲，它在通道上停下，後座的玻璃窗下降，陸虎把手伸在車外搖擺。
揚科按下車窗，將轎車停在他對面。
“揚總，這次貴公司的新機器人立了大功，國會上下都對它的表現很滿意，所以追加購買款項。”陸虎說話時，手不停在比劃，像一個剛打完勝仗的將軍。
“軍方打算購買多少？”揚科雙手攀着車窗邊上。
“100部。”
“天哪，比原計劃多出一倍。”
“所以你的工廠必需加班加點。”
這時，後方傳來喇叭聲，揚科別過陸虎，轎車駛進地下停車場。
看見揚科走入辦公區，正倚着桌子與旁邊女同事說笑的王濤臉色一改，立該回到銷售部位置，挺直腰板，坐姿比現場所有人都端正。
揚科瞄了一眼總務部，發現部長位置空了，“何隨，海倫呢？”
從文件堆中鑽出一個腦袋，她提了提圓框眼鏡，回答：“部長......她在技術部。”
他轉過身，想邁開步，#先生，請注意腳下。#一個只有膝蓋高的圓桶機器人經過，它張開頂蓋，裡面有易拉罐，紙巾，還有一棵乾枯的劍蘭，機器人伸出鉗子般的觸手，將桌腳旁邊的一個紙團夾住，往上一扔，紙團落在易拉罐旁邊。
揚科看見它閃着雷達燈移到別處，於是推門，走進辦公室。
何隨將文件堆取下一層，發現桌對面有一雙眼睛盯着她。
“何隨，我的花兒呢？”羅賓問。
“幹嘛問我？我又不是你的保姆。”她白了他一眼，接着看文件。
“我也不想問你，可你上次把我的花兒借去，就一直沒了下文。”
她眼睛朝上看，指尖點着嘴巴，“有嗎？”
“拜託，用你的豬腦袋好好想。”
“好像是有這回事。”
“快把花兒還我。”
“死了。”
揚科看見桌上堆滿文件，於是轉到組合沙發，往上一躺，合上眼。
聽到扭動門鎖聲，高跟鞋響聲越來越近，他睜開眼，看見玻璃桌上放着一杯冒着白氣的咖啡。
海倫坐在對面一張單人沙發上，穿着灰色的西服，內裡是白襯，扎着馬尾辮。
他用左手撐着頭部，嘴角微翹，“要是你不介意，可以坐到我旁邊。”
海倫笑了笑，站起身。
他坐直，挪出位置。
“揚，你終於肯回公司了，你看，很多事等着你去處理。”海倫說。
揚科瞄了一眼辦公桌上堆積如山的文件，然後把雙臂搭在她的肩上，手順着髮絲向後摸，直到觸及束髮帶，他解下，長髮散開。
他盯着她的黑眼珠，然後解開她衣領下的兩顆鈕釦。
“你要做什麼？”海倫抓住他的手腕。
“我只是想讓你放輕鬆。”他握着她的雙手，笑了笑。
“你害我緊張起來。”
揚科傾身向前，吻了一下她的臉。
“海倫，接下來會很忙，剛剛收到軍方的消息，他們打算**100部新機體。”
“100部！”
“我們需要兩條生產線同時開動。”
“好的，我會跟材料商聯繫，保證供應充足。”
揚科端起咖啡，又放回玻璃桌，“海倫，我們與超級鋼鐵公司簽了新合同嗎？”
海倫點了點頭，“合同是我籤的。”
“爲什麼？”
“它的鋼鐵是全行業最便宜，而且獵鷹基金收購了它，他們也希望我們這樣做。”
“呂不凡聯繫過你嗎？”
“對，當時你正忙完成新機器人的事，我不想讓你分神，所以自作主張簽了。”海倫說。
揚科託着腮幫，陷入沉思。
“你不同意我這樣做？”
“不，你做得非常好！畢竟獵鷹基金是機甲公司的大股東，我不能因爲一點小事跟他們對着幹。”
“小事？”海倫想了想，“你與張波有過節嗎？上次在舞會碰面時，你們之間充滿**味。”
“沒什麼！在商場上打滾，難免有磕碰，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愛人。”他說。
“怎麼聽起來有點彆扭，最後那句該不會是你臨時加進去的吧？”
“這可是我的真心話。”
海倫笑了笑，“有空帶我見見她。”
“誰？”
“你所謂的永遠愛人呀！”
揚科猛地將她攬入懷，說：“求你別再裝了。”
海倫摸着他整齊的髮尾，聽着他說甜言密語。
“海倫，你辛苦了，這段時間你一個人管理着公司。”
她眯着眼，用鼻尖輕撫他頸部。
直到夕陽倚山，辦公桌上的文件仍高如金字塔，揚科挺挺腰，靠在椅背，從西裝內袋掏出那部老掉牙的觸屏手機。
“老徐，幫我看看那批鋼材能造多少部刈眉機器人。”
“整整50部。”
“你的話靠譜嗎？”
“當然！”
揚科關掉電話後，沒有再處理一份文件，從抽屜中取出一個鐵盒，掀開蓋，拿出一根粗粗的雪茄，叼在嘴裡點燃，他緊鎖着眉頭，一口一口地吐出煙霧。
等到海倫處理完要緊的工作，揚科和她一同停車場，無意中，他看手提包裡是一疊厚厚文件，她似乎是一個把工作帶回家的人。
轎車出了地下車庫，駛上大道，外面下着細雨，街上一片迷濛，行人打着傘，楓葉在點頭。
轎車沿着環形道駛上高架橋，擠進長長的車流。天黑時，到達郊區，通過兩個根本沒有行人的紅燈後，它向山上開，山路沒有燈，周圍全是樹影，山影，車頭的兩束光在山腰上穿行。
漸漸靠近家門，揚科看見旁邊停着一輛白色越野車，於是讓海倫乘着轎車駛進去，他冒着細雨走向越野車。
李喻在車裡爲他開門，他拍拍頭上的水珠坐進去。
“說吧！找我什麼事？”
李喻瞄了他一眼回答：“恭喜你！你的新機器人非常成功。”
“謝謝，得到敵人的肯定是一種莫大榮幸。”
“敵人！你把我成敵人？”
“不只是你，還有腕錶公司所人。”
“你還是死性不改。”
“不過，機甲公司目前的市值超過腕錶公司兩倍，我已經不把它放在眼中。”他說。
“這是新機器人的功勞。”
聽她這一說，揚科皺起眉，“我今天遇到一件怪事！”
“是什麼？”
“今天，張波給我運來一批鋼材。”他回答。
“機甲公司不是與他終止合作了嗎？”
“海倫與他簽了新合同，是獵鷹基金在幕後指使。”
“真是個自作主張的狐狸精。”
揚科白了她一眼，然後說：“讓人奇怪的是，這批鋼材足夠製造50臺新機體，與軍方增加購買數目完全一致，要知道，我纔剛剛從參謀部長口中知道這個消息。”
“會不會只是巧合？”
揚科搖搖頭，“我更相信是有人算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