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腕錶測量一下礦洞的空氣,含氧10%,有毒塵埃30%,在這種環境中呼吸十分鐘,人就會因爲中毒而死。
機甲4號的無線電壞了,沒法呼叫遠程支持,它的燃料所剩不多,就算到達洞裡的聚居點,可能會因爲能源耗盡而滯留在攀爬過程中。
曉芬蹲坐在上,單手託着脖子上的頭盔,眼盯着面前的火光,“我們會死在這個黑暗的地方。”
“絕境中往往會有轉機。”我的自信不知道是從何而來,也許是因爲經歷了迫降海王星,冒險登陸冥王星,又在太平洋深海逃生,人會變得盲目樂觀。
雖然現在比不上那些迫切的危險,可這種“慢性”死亡怪折磨人的。
曉芬伸手將最後一塊木頭換時篝火裡,乾燥的老木燃燒發出“劈啪”響聲,點點星火隨着熱氣流上升,飄到礦洞上方,在漆黑空曠的空間中,它們就像紅色的螢火蟲。
她擡起頭,目光在捕捉着星火的軌跡,直到它消散,“轉機!”她突然指着上方說。
我望去,發現一盞吊燈,圓圓的燈罩上積滿灰塵,由一條長長的鐵索垂吊着,鐵索另一端往洞上延伸,消失在光照不到的高空。這有什麼奇怪?我不明白她的意思。目光轉到旁邊,發現更多的吊燈,整整一排沿着懸道分佈。
“沒有電,燈不會着的。”我搔着後腦勺說。
“我不是說這個,你瞧那邊。”她伸手指向倒塌的一懸道上方,那裡中間也有一盞吊燈。
我跟在她後面,走到斷道邊緣,目測吊燈距離我們有5米遠,下方就是深淵。
她難道想跳過去抓住它,用吊燈作中繼跳到對面?
“這太瘋狂了,這麼遠的距離,根本不可能抓到。”我用腕錶測量了一下距離,然後搖了搖頭。
“讓我試試。”她蹲下,開始屈伸膝關節。
“試?你認爲還有第二次機會嗎?”我認爲她搞不清狀況,要是失手會跌下深洞,不摔個粉碎才奇怪呢。
她重新站直身子,眼睛看着我,說:“我們還有別的選擇嗎?沒有,只能放手一搏。”
從那堅定的眼神來看,她是鐵了心,於是我問:“你有多大的把握?”
“沒有,要是在地球,我一定跳不過去,但現在身處月球,可能會有奇蹟。”她回答。
月球的引力確實比地球小,能不能跳過去,誰也說不準,但有一點可以肯定,掉下去必死無疑。
曉芬退後十米,透過頭盔的鏡面,看見她閉上雙眼,屏氣凝神。
我用頭上燈光照在斷道的邊緣,爲她指示着起跳位置。
她深深吸一口氣,突然睜開眼,盯着那盞孤零零吊燈,腳步密集地向前交錯,距離邊緣她沒有一點猶豫,飛身跳出,雙腳在空中仍不斷向後蹬,踩着空氣,儘量不讓身體掉下。那身姿像是一頭犳子,我的嘴巴張大,目光已經呆滯。
手碰到燈罩一瞬間,上面的灰塵飛揚到空中,她抓住燈索,身體隨着它左右搖擺。
“天哪,幹得好!”我爲她喝彩,這女子敏捷的身手着實讓人吃驚。
曉芬猛地擺一下雙腳,藉着慣性將身體向對面甩出,在空中作了一個漂亮轉體,雙腳穩穩地落地懸道上。
“雷雨,你等着。”她在對面向我揮手,然後跑向遠處的住宅區。
我看着她的身影漸漸變小,最後消失在密集的房屋之間。周圍只剩下寂靜和黑暗,斷橋,破房子,還有滿地的屍體,當日熱鬧的聚居區,現在變成讓人毛骨悚然的死城。
人類可以在這種環境惡劣的地方建造城邦,也能輕易讓它毀於一旦,僅僅使用兩部戰爭機器而已。
十多分鐘過去,遠處的住宅區出現一個光點,在黑暗中晃悠着,漸漸變成一束光,直到距離二十米,我纔看清是曉芬頭盔上的探燈。
她兩手各提着一個罐子,白色的膠罐有膝蓋高,每走一步,裡面滿滿的液體隨之晃動。她的脖子上還盤着一捆大拇指粗的麻繩。
我高興極了,通過頭盔的無線電問:“那是汽油嗎?”
“嗯,我在一家養魚場供氧機旁邊找到的,還有麻繩!”她的語調輕快,很有成就感,要在黑暗的環境找到它們,確是不容易。
“電線呢?我們需要一小段,連接馬達的斷開的線路,不然升降臺不能上升。”
“哦,我倒是把這重要的事給忘了,你放心,我知道供氧機一定會有電線,這就去弄一段回來。”她放下兩罐汽油,脫下套在脖子上的那捆麻繩,又轉身跑進黑暗中。
“要小心。”我衝着她的背影喊,但不知道她能否聽到,頭盔的無線電接收範圍只有十米左右。
這次時間有點長,我有點擔憂她是否遇到意外,要是在這種獨立無緩的環境中不小摔傷,只能把命也留下。
想到這,我後悔極了,剛纔應該先讓她把繩子一頭拋過來,這樣便可以遊着繩過對面,現在很是被動,如果她回不來,對面的兩罐汽油便成了看得見摸不着,我可沒有她敏捷的身手,跳不過對面。
幸好,光點又再出現,曉芬拿着一截剪斷的電纜走來。
她用麻繩一端綁好電纜,然後扔出,繩索飛過倒塌的地方,重重地落在我腳邊的地上,密密麻麻的塵埃在光束中升起。
麻繩栓好在兩邊的柱子上,油罐的握柄穿在繩上,順着繩索的斜度滑過來。
曉芬也順利回到這邊。
我繞過電機房,來到斷線的位置,將那具燒焦的屍體移開,從護欄上仍出去,它墜入黑暗的洞底。
連接好電線,按下電開關,馬達嗡嗡地運轉起來,平臺往上升,載着兩個人和那兩罐賭上性命換來的汽油。
通過長長的懸梯,沿路反回月面上。
在機甲4號背後有一片巴掌大的裝甲,掀開它,露出圓形的授油孔,我將罐子提起,透明的液體拉出一液柱,滑入機甲的油箱中。
曉芬將另一罐放在腳下鬆軟的沙子上,然後倚着機體的銀色裝甲,“它的無線電壞了,不能向外面發送求救信號。”她瞧我說。
“我們可以飛到另一個地區,聚居點的人都在那裡。”
“月球上還有可以供人類生存的地方嗎?”她睜大眼睛問。
“當然,那裡有漂亮的花園,肥沃的農田,還有高大上的房子,比天堂還好。”我動情地說着,心裡在想,要是這個女孩加入帝國,一定會對我們有極大幫助。
她抿抿嘴,看那神情一定是認爲我在說謊,這不能怪她無知,要是在一個月前別人這樣告訴我,我也會把他當成騙子,因爲在最新的月球地理書裡,除了蔡倫區,根本找不到第二個人類聚居點。
當機甲飛越一萬公里,看見那座巍峨的城堡時,曉芬的嘴巴微張,身體完全僵住,雖然我看不到她隱藏在視覺器下的眼睛,但可以想像到那一定是又大圓的。
“它是什麼......?”
我回答:“帝國的永明城!”
“這不可能!”
“當初看見它時,我跟你一樣,像一個無知的少年,但它真是永明城,活生生的。”我懷揣着雙手,欣賞着她面上驚訝的神色。
“它早就毀了,在覈爆炸中......”
“我們都被耍了,它不但內外兼備,而且還有鑽地洞的本事。”我聳聳肩說,“它是一座移動城堡。”
“你說比天堂還好的地方就是指它?”
“冰狗!”我擠了一下她的肩膀,接着說,“關鍵是我跟帝國公主很熟,幫你按排個五星級的房間,絕對不是問題,倘若還不滿意,我可以跟公主說說,讓她搬出來,你住她的房間。哈哈!開個玩笑。”
她陷入長時間的沉默,然後摘下戴在頭上的視覺器,露出一雙憤憤不平的眼睛,“我不能投敵,這會沾污了曉的名聲。”
“放心,她都死了兩百年,絕對不會掀開棺材板找你麻煩。”我不想失去這個人材,極力勸說,“再說,現在活命要緊,你還管那些虛名。我問你,性命重要,還是名聲重要?”
她用力握緊拳頭,“爲了苟且偷生,要我毀掉曉的名譽,辦不到。”
“天哪,最煩就是像你這種名門之後,常常把什麼名譽,榮耀掛在嘴邊,在我看來不過就是一個死腦筋。現在月球上只有永明城可以保命,你沒有選擇。”
曉芬白了我一眼,然後咬咬說:“停下!”
“什麼?”
我真不敢相信,難道她......
“快停下,讓我下去。”
“大小姐,你想好了,這裡可是荒涼的月球。”我敲了敲她的頭盔說,“當裡面的氧氣耗盡,你就會掛掉,時間不會超過五小時。”
“就算死,我也不會進去。”她是鐵了心。
我聳聳肩,笑說:“我就是不停下,你能拿我怎麼辦?”
話音剛落,她在駕駛倉狹窄的空間中跳起,兩條長腿一伸,準確地夾住我的咽喉,叫人無法呼吸。
我的瑪麗亞,又來這招!
“到底停還是不停?”她說着又增加幾分力氣。
“你說了算!”頭在人家的大腳上,已經輪不到我作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