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復惠來縣城,明軍趁勢向西,席捲神泉、北山及甲子門千戶所等處要點,如入無人之境。
這幾處的守軍已經盡數被蘇利調回了碣石衛城,得到了這樣的消息,陳凱反倒是鬆了一口大氣。原本他放出豪言,其實心裡面也並非認定了此戰就一定能夠拿到蘇利的首級。打不過可以跑嘛,就像是在惠來的時候。但是既然蘇利派人調走了這幾處的守軍,那麼就只有死守碣石衛老巢一途了。
“他大概還指望着能夠堅守到黃應傑抵達吧。”
大軍踏入惠州府境內,直奔碣石衛城。洪武二十七年,明太祖朱元璋置碣石一衛九所鞏固粵東海防。至嘉靖倭亂,衛城西門外石橋場百姓屢遭倭寇焚掠,是故增築土城。由此,衛城駐軍、土城住民。
據明嘉靖《惠州府志》載:衛“城高二丈廣一丈八尺,周圍一千一百五十丈,雉堞二千二百六十二,池深一丈,廣一丈二尺,敵樓四,下闢有門”。衛城城牆周長三千六百多米,比惠來縣城還要大上不少。
這還僅僅是衛城,石橋場土城增築在後,“東接衛城之垣,其它各面城牆長二里許”。如此算來,光是土城也已不遜於衛城面積。況且兩城本爲一體,大小竟達惠來縣城之三倍有餘,儼然是一座大城。
這裡是蘇利的老巢,按照明時設衛時的舊制,一個碣石衛,便有一萬零一百兵馬駐屯於此。國曆兩百餘載,衛所軍戶逃亡,但無論是蘇成,還是他,麾下都有大量的原屬於碣石衛指揮使張明珍的衛所兵。只是這些衛所兵,如今已從賊多年,早就把他們本該守護轄區百姓的重任忘了個一乾二淨。
大軍抵達,從流落城外的百姓處得知,蘇利爲防奸細內應,驅逐了所有的非本地常住百姓。陳凱率大軍抵達,按照情報顯示,蘇利應該還剩下兩千多的黨羽,其中有部分是在海豐縣城,也就是說這裡可能還不到兩千清軍。
但是既然已經被殺到了老巢,動員全城守禦,也是最應該的。陳凱沒有絲毫小視蘇利的打算,不過也沒打算高看他一眼。現在這樣規模和級別的戰爭,已經不是他這種土寇所能夠玩得起的了,如果不是明軍戰略重心轉移,他早就被鄭成功吞進肚子裡消化乾淨了,也不會容他囂張到現在。
陳凱專門讓陳豹運來的物事已經完成了卸載,這東西太過沉重,每一次的裝卸都要花費太長的時間。再加上搬運,別說是野戰了,就算是從靖海所運到惠來縣城陳凱都覺得他根本等不下去。不過這碣石衛本就是沿海備倭衛所,衛城距離海岸線很近,城內的望海樓甚至可以清晰的觀察沿海的情況,在海邊登陸,由明軍重兵保護下完成裝卸和搬運,浪費些時間也並非是什麼不能容忍的事情了。
衛城的東城門之上,早前突圍時被打破的額頭遠沒有好利索,如今綁着繃帶,等待着傷口癒合,但那份狼狽卻還是看在了所有人的眼裡。
遠處,明軍在磨磨蹭蹭的搬運兩件大傢伙,蘇利看得分明,那分明是兩門巨大的銅炮,看那塊頭,炮子是絕對不會低於十斤的,甚至十七八斤都並非沒有可能。
不由得嚥了口唾沫,蘇利直感呼吸沉重。他從惠來逃回來時,損失了幾乎全部的機動兵力,主力步兵全軍覆沒。但是即便如此,他也未曾放棄,調回了神泉、北山以及甲子門千戶所等處的駐軍,又從捷勝所和海豐縣調集了一些駐軍回來,再加上老巢的守軍以及臨時拉起的隊伍,就又是一支數千人的大軍。
死守,是唯一的一條路。只要等到黃應傑的援軍,就可以實現翻盤,最差也能保全住這處老巢,以待將來。可是看到了那兩門巨炮的身影,蘇利再也說不出話來了,只是目瞪口呆的看着明軍相隔兩三裡的距離就在慢慢的進行着準備工作。無論是調整炮位,還是進行裝填……
前裝滑膛炮,其射擊精度本身就存在不小的問題,更何況還是這麼遠的距離。蘇利抱有一絲僥倖,僥倖於明軍是在虛張聲勢。但是隨着裝填的結束,第一次的試射,那兩門巨炮就給他結結實實的上了一課。
兩門巨炮的炮組,幾樣精巧的工具,被炮長有模有樣的擺弄着,不時報出的數字,旋即便記錄在了白板之上。煞有介事的估算着,旋即下達了一個又一個的命令,而那些炮手們則根據命令,費勁了氣力來調整着火炮的角度和方向,直到炮長滿意爲止。接下來,炮手扯開了線頭,布袋子裡的火藥就連重量也沉重了便直接到了進去。接下來,那沉重的炮彈也被小心翼翼的放了進去。待到裝填結束,進行了最後的調整,伴隨着遠處的帥旗擺動,火把被按在了火門的引信上,震耳欲聾的轟鳴便隨之傳來。
如果單單隻有這滾滾的雷鳴,卻再無旁的實質,那卻正如蘇利僥倖的那般是爲虛張聲勢。但是轟鳴的同時,黑色的炮彈呼嘯而來,就在天空中畫出了一道拖着尾影的軌跡便重重砸在了城外的田地裡,旋即濺起了一片灰泥,就連城上的蘇利似乎也嗅到了那份土味兒。
地面上,似乎已經有了輕微的震動。這還僅僅是第一炮,待到轉瞬之後,第二門火炮完成了裝填,甫一點燃引信,炮彈激射而出,竟直接的轟在了城牆與地面的夾角處。
巨大的震動,彷彿整個城牆都搖晃了起來。這樣的威力,蘇利自然不會愚昧到將其視作是神鬼威能,但是明軍的火炮不光是威力巨大,更加在於射擊精度極高,這讓他登時就感受到了難以遏制的恐懼。
城牆的凹陷,饒是他這樣的亡命徒也已經不敢去看了。打着組織城防的名義,蘇利下了城,表面上一片平靜,但內裡的波瀾卻似乎要將他爆開似的。尋得一僻靜處,蘇利再也支撐不下去了,頹然的坐倒在地,耳中卻依舊是遠處傳來的轟鳴,已然分不清楚是剛纔的那兩炮,還是接下來的炮擊。但有一點,卻還是能夠分得清楚,那就是逃,還是守,這個問題在他的心中不斷的撕扯着,幾乎要將他撕作了兩半。
明軍的炮擊頻率很慢,但是伴隨着第二炮的射擊展開,僅僅是兩門炮而已,其中的一炮就直接轟爛了城門。木製的城門如同是紙一般被撕碎,這已經盡在清軍的想象之中了,但是緊接着的另一炮卻直接打上了城牆,將那一處城牆的最上方轟得磚石、土塊飛濺,看樣子這城牆也未必比紙張要堅固多少。
“大帥,大帥……”
親信部將很快就找到了蘇利,看着這一臉的猙獰,部將拔腿而逃的恐懼竟都被嚇得軟弱無力。將蘇利搖晃得恢復了神志,部將一句“逃吧”卻立刻遭到了蘇利的否定。
他本就是個亡命徒,這些年,或陰險狡詐、或忍辱負重、或窮兇極惡,無非就是爲了坐這一片土地上的土皇帝。現在他已經退到了老巢,身後或許還有海豐縣和勝捷所,但是丟了碣石衛城,卻是他絕對不能接受的。
“戰,就算是死,老子也要死在這裡!”
拔出腰刀,蘇利一刀就捅死了那個“動搖軍心”的部將,旋即便帶着親兵、家丁們向着城牆的位置奔去。
奈何,尚未抵近城牆,伴隨着又是一前一後的轟鳴聲,視線所及之處,一片城牆轟然倒塌,飛濺的磚石、土塊更是將他的幾個親兵打了個人仰馬翻。
煙塵遮蔽視線,耳中卻盡是慘叫和石塊墜落砸在地面或是砸在其他石塊、夯土上的悶響。待到依稀可以看輕些東西了,卻是一片火紅色已經涌入了城牆的豁口,喊殺聲四起,前出的明軍迅速的便抵近到了他的眼前。
“某乃……”
“殺!”
長槍刺穿了小腹,自我介紹夏然而止。灰頭土臉的蘇利一時未死,更欲持刀砍殺,但卻很快就在更多的長矛和腰刀的直刺、劈砍之下,永遠的倒在了碣石衛城的城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