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裡,白止戰才從張小卿那獲知,前段時間席捲帝都的狂風驟雨,比鄭江明的描述猛烈百倍。
在那個月黑風高的晚上,走到生命盡頭的不僅僅是幾百名投敵的叛徒。
爲了安全起見,太后還專門派人把小長公主一家人接進皇宮。
雖然整個行動都在薛遠征的掌握之中,但是當晚的槍聲,已經讓帝國的內部矛盾成爲公開的秘密。
此後,在帝都實施了長達半個月的宵禁與戒嚴。
雖然早已恢復正常狀態,但是動盪產生的影響並沒消除,而且帝國高層的矛盾也沒得到化解。
要說的話,這涉及到了帝國皇室。
按照張小卿的說法,薛遠征沒有在採取行動之前向聖上稟報,而是在塵埃落定之後纔去了樞密院。
當時,宋教文已經引咎辭職。
此外,絕大部分綏靖派的核心成員都以叛國罪處決,其中不少是拒絕接受傳喚,被禁衛軍按戰時律法就地正法。
等到薛遠征進宮的時候,擺在聖上面前的選擇只有一個,接受首輔的提議,由內閣首輔暫時統領外交事務。
雖然張小卿沒有說,但是意思很明確。
在逼迫宋教文辭職的事情上,首輔與聖上有很大的分歧,甚至是矛盾,不僅僅是首輔冒犯了聖上。
首先在法理上,外交大臣是五卿之一,地位遠在其他部長級大臣之上。
按始武大帝時期定下的規矩,首輔沒有罷免外交大臣的權力,必須先到樞密院請旨。即便在憲改之後,外交大臣也是法定的9位重臣之一,由首輔提名,只是認命權與罷免權都在論議兩院。
只是,現在是戰時。
首輔在戰時擁有獨斷權,統領帝國的軍政要務,而且在進入戰爭狀態之後,論議兩院就全體休會,只保留幾個地位崇高,卻沒有多少實權,最多能夠提供建議與意見,起監督作用的委員會。
簡單的說,外交大臣直接向帝國皇帝負責。
現在的問題是,薛遠征根本就沒有向帝國皇帝呈報此事。
蔑視皇權的行爲顯然是一大禁忌。
不過,最爲重要的一點,還是在戰略層面上的分歧。
雖然帝國皇帝並不是保守派,跟綏靖派更加扯不上關係,但是在皇帝的立場上,肯定不希望讓戰爭無限制發展下去。
從統治者的角度看,談判與戰鬥,其實都是維護統治的方式。
說得直接一點,既然能取得勝利,並且在取勝之後獲得足夠多的戰爭紅利,甚至可以說是利益最大化。
爲什麼還要打下去?
想一勞永逸的消除戰爭?
顯然,只有天真的孩子纔會這麼認爲。
在還沒開化的古典時代,歷史長河當中那麼多、那麼強大的帝國,無一例外都在登上巔峰之後走上衰敗的道路,最終在戰亂當中分崩離析。哪怕到現代,這樣的宿命輪迴也不會有太大變化。
何況,現在的樑夏帝國,就不是在戰火中誕生的嗎?
在上次大戰前,西方列強全都稱呼樑夏帝國爲“戰火帝國”。
不同的是,進入工業化時代之後,在歷史長河中沉浮的,不在是那些被高山海洋隔絕的帝國,而是全世界。
用帝國最富盛名的首相,八國柱之一,明政公唐聖賢的話說:在帝國時代,和平是曇花朝露,而戰爭纔是驕陽皓月。
任何一段和平時期都可以看成是在爲下一場戰爭做準備。
就算帝國取得全面勝利,又能怎麼樣?
難道,在取得全面勝利之後,就能夠把全世界都納入帝國的統治之下?
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別說是現在的帝國,哪怕再過幾十年,也沒有能力統治全球,至少不可能把全世界所有的國家都統一起來。
以發展的眼光來看,沒有任何一個國傢俱有這樣的實力。
那麼,到最後戰爭依然在所難免。
即便再退一步,帝國完成了統一大業,那又怎麼樣?
以歷史的輪迴來看,大一統的局面最多也就能維持200多年,此後就會是席捲全球的大規模戰亂。
以當今聖上的角度,顯然不會在乎幾十年後的事情。
在總體戰略上,聖上其實傾向於見好就收,而不是耗盡全力追求全面勝利。
說得直接一點:當年的始武大帝,都得在葉堡調轉馬頭,現在的帝國,難道還有比始武大帝更英明的統帥?
其實,就算有,又有誰敢承認呢?
此外,在“動盪之夜”過後,薛遠征再也沒去過樞密院。
用張小卿的話來說,他在跟聖上鬥氣。
以帝國現在的體制,聖上還真拿他沒辦法。
次日上午,白止戰就去了海軍司令部。
從劉長勳那瞭解到情況,證明了張小卿說的話,首輔跟聖上的矛盾已經半公開化了。
所幸的是,局面依然在首輔掌握之中。
讓白止戰略感意外的是,劉長勳並沒有讓他利用駙馬的身份居中調解,而是讓他做好自己的本質工作。
儘快在東望洋發動戰略進攻。
用劉長勳的話來說,最後不管是主張見好就收的聖上獲得主動權,還是在首輔統帥下繼續打下去,要想維護帝國的利益,都需要在戰場上取得勝利,而且最好是能鎖定最終結局的大勝。
有這個能力的,也就只有白止戰。
當然,白止戰不笨,立即明白了劉長勳的意思。
首輔與聖上的矛盾,是神仙打架。就算白止戰有駙馬的身份,還深得太后喜愛,因爲沒有自己的家族,所以在這場高層的鬥爭中,根本沒有發言權,如果不小心捲進去了,甚至沒辦法自保!
這裡,還有非常重要的一點。
薛遠征身後是唐家,而唐家一直就是帝國頭號政治家族。
在過去的幾十年裡,帝國首輔幾乎都來自唐家,或者是唐家的代言人。
顯然,薛遠征與聖上的矛盾,其實是相權與皇權的矛盾。
在這樣的鬥爭當中,擁有皇室成員與帝國海軍將領雙重身份的白止戰,反到是成了風箱裡的耗子。
要搞不好的話,肯定兩頭不討好。
用劉長勳的話來說,帝都是是非之地,最好是敬而遠之。
在見到劉長勳之前,白止戰還想去找首輔談談,或許能提供一些幫助。只是在見了劉長勳後,他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不是盡力或者不盡力的問題,而是現在去找薛遠征,反到會事與願違。
在薛遠征眼裡,他是帝國的駙馬,標準的皇室成員。反過來,在聖上眼裡,他是不折不扣的海軍將領,聽首輔調遣。
張小卿沒有讓白止戰先進攻拜見太后,而是來找劉長勳,就與此有關。
白止戰的直接上級是海軍總司令。
只是,帝都現在這局勢,確實是離開爲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