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告別(一)

“Q7需要多少能量才能形成飛船的樣子?”謝星珏沒有多餘的話, 直接問道。

“蓄能池的百分之八十六點三以上。”榮玉迅速回答。

謝星珏聽了二話不說,直接將去找Q7的蓄能接口,不過對着甲殼蟲的Q7無處下手。榮玉看了直接推了一下章樊, “把人先搬出來。”章樊辛苦的又當了搬運工, 小心翼翼的楚明非從車上搬了下來, 直接在側面掀開一個十釐米狀的蓋子, 在上面按來按去, 然後Q7像是漏氣的球,開始變小,金屬摺疊縮小, 最後又成了那隻熟悉的小機器人,只是這次沒有往任何人身上撲, 躺在了地上。榮玉心疼的抱起了它, 然後打開Q7頭顱的後面, 這次是一個四釐米見狀的封,“你有能量條嗎?”語氣焦急, 他似乎自己也不知道Q7能量下降到這種程度,謝星珏擡起手直接將自己的手腕貼近Q7,Q7像是垂危的人遇見了自己的春天,兩隻機械臂直接扒住了謝星珏,不到一分鐘後直接從榮玉懷裡跳出來, 旋轉了三百六十度, 示意自己沒事了。

……果然還是當一隻機器人比較好, 不會痛, 充充能, 就又是生龍活虎一條好漢,榮玉方纔焦急的臉此刻也許是想要笑出來, 但是看到喻文卿的神色也知道他十分難過,他擡手拍拍Q7,Q7聽話的離開了幾米,然後又化身成爲飛船,還是他們來的時候的那個樣子。

可惜人已經不是那個時候的人了,沒有了生龍活虎,沒有的意氣風發,來的時候想着即便不能夠起手屠龍,也能全身而退。現在他們確實沒有一個人傷亡,怕也是巫妖的手下留情,這種手下留情也是出於一種近乎諷刺,而他們帶回去的消息,也是讓大家撤離。

榮玉打開了側面的門,章樊先是將楚明非抱進去放地上,榮玉找了被子將將楚明非蓋住。劉慈全身凍傷,此刻仍然在地上躺着,謝星珏先是將劉慈扶了進去,說是扶,其實是拖着。劉慈進去章樊正好從臥室拿了一牀被子,鋪在地上,謝星珏將劉慈放在被子上,然後把他蓋住,劉慈嘴脣動了動,發出了一句無聲的“謝謝。”

謝星珏手上一頓,“老師,不用說這句,如果不是你當初交給我那個手鍊……”如果不是當初劉慈將貪狼機甲交給他,他確實不用面臨暫時的困難,然而那之後謝星珏手上卻不會有任何有力的條件,換取其他東西。他的母親擁有了一張喻文淵打包票的星際移民的船票,而他提高了自己的能力,想是未來有可能,他也會成爲移民星際航母的駕駛員,放在以前,他自己絕對不會敢去想這個,也無法得到。

老師,你給我的,遠遠大於你想到的。我應該對你說一聲謝謝。

謝星珏退了出去,喻文卿在那邊呆呆的跪坐着,看着凍在冰柱裡的人,和劉慈剛纔放上去的頭顱。

“我一直覺得,我哥哥沒有死,現在卻看到了他的……屍體。”喻文卿木然的把“屍體”兩個字說出來,謝星珏心中一抽,忽地痛起來。

“文卿你,節哀。”半晌,謝星珏只憋出了這五個字。

“幫我把他放進去吧,我們,帶他回家。”喻文卿艱難道。

“我先把你帶進去,然後去找找有沒有什麼盒子能不能把你哥哥放在裡面。”這樣直接把冰柱放進去,一會就在裡面開始化成水,情況會更糟糕。

喻文卿沒有堅持,點點頭。

謝星珏把他直接抱了進去,喻文卿的膝蓋處都是自然的垂了下來,軟趴趴的,謝星珏很小心的一手環住膝蓋彎,四根手指自然的彎着,雖然沒有觸摸到喻文卿的皮膚,但是能感受到那裡的細膩光滑,想起來自己之前檢查傷勢的時候看到的白皙皮膚和喻文卿紅潤的嘴脣,謝星珏心中暗暗罵了自己一句,然後盡力不去想,踩在舷梯上,踏進飛船裡,將喻文卿小心翼翼的放下,讓他靠飛船壁上,把他的腿放直,喻文卿咬住脣,把那聲悶哼吞回去,低聲說了一句“謝謝。”

謝星珏愣了一下,“不用,我去將你哥哥設法放進來。”

他問了榮玉哪裡有可以在低溫下儲存屍體的盒子,榮玉愣了一下,想到外邊那個被凍在冰柱裡的屍體,章樊剛纔也是在找這個吧。“等我一下。”他轉身去臥室的牀下找到一個球狀物,然後抖了抖,那個球狀物變成了一個超大的袋子,然後對着還在翻東西的章樊沒好氣道“這個就可以了,別亂翻東西了,Q7會不高興的。”

章樊頓住手,“對不起,”然後似是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妥,“還有,謝謝,之前針對Q7的那些,是我脾氣太差。”

“……不用,Q7不會在意的,它從來不記仇。”說完又覺得少說了,加了一句,“你以後對它好點。”當然,這句話的潛臺詞是“也要對我好一點”,不過這句話他不屑說出來。雖然讓章樊在下面一個人拉着車走是脾氣,也是不得已,Q7在能量比較低的情況下不會智能操作,爲了防止走着走着他也需要在車裡進行控制,並且看着楚明非,楚明非的情況很是不好。

章樊撐着帶子,謝星珏將信將疑的把冰柱放了進去,然後袋子自己開始變小,貼合在冰柱上面,整整齊齊的,像是一個盒子一樣,連口處像是拉鍊一樣拉住,就形成了一個密不可分的冰棺,兩人將這個東西擡進去,放在了劉慈旁邊。

“我們直接啓程回西倫吧。”喻文卿開口,“洛明頓應該接到了最新的命令,我們現在直接回西倫中央大廈覆命,我想,這一晚上過去,很多情況應該都變了。”

榮玉操作,Q7號飛船已經漸漸升空,離地面越來越遠,從半空中看去,這個湖像是一個吊墜,藍盈盈,在他們升空之後,漸漸消失,湖水消失,變成土地,土地之上,迅速長出了樹木,越來越高,和周圍融成了一個景色。

謝星珏瞠目結舌的看着方纔的變化,喻文卿沒有放過他臉上的變化,“發生了什麼?”

“那些,我們剛纔到過的那個湖,消失了。”謝星珏道,“所有的一切。”

不下去經歷,這裡看起來就是一片普通的森林,神降大陸平原的唯一一片森林,靜寂,沒有人煙,沒有動物,沒有任何活着的生物。

窗外,太陽已經到了當空,金色的光芒,將陰影留在了身後。

“好餓啊。”榮玉躺在椅子上哀嚎,衆人這纔想到已經一天多沒有吃飯了,從昨天到今天,中間發生了各種各樣的事故,經歷了各種奇怪的事情,章樊的肚子應景的“咕”了一聲,尷尬的按住肚子,被榮玉無聲的嘲笑。

喻文卿和謝星珏相視一眼,他們兩個沒有感受到飢餓的來襲。此刻每個人都不知道,他們的前方,面對的是什麼樣的命運。

森林的一角,緩緩的出現一個湖泊,剛纔喻文卿他們看到的那個消失的湖泊,在這個地方出現。

湖中央長出了一棵巨木,巫妖坐在樹的頂端,黑袍被風吹的呼呼作響,他站了起來,對着空氣道:“他剛纔感覺到你了,可惜啊,他看到了你的身體,就忘了這個你。”

空氣中發出一陣波動,似是有什麼東西在反駁他。

巫妖笑笑,自言自語:“你知道我爲什麼沒有殺他們嗎?因爲他們是宿命的主人,揹負着未來。”

“就算我此刻不吞噬這些人,這些人也難免被你們人類內部棄若敝屣,我想應該有人發現身上的變化,而再過幾天,我想就應該有人解讀出來這場災難究竟是爲什麼了。”

“地球存在了五十億年,本來可以生存的更遠,可惜它將更多賦予了你們,這場災難其實是一場預警,不過這點我沒有說。”他笑起來,那笑容無端讓人感到心中徹底寒冷,“它要你們走,無非是因爲它將要到末日了,擔負不起你們了。”

“人類的存在耗盡了它億年來存下的東西,你們原本只有那些人口,可惜到了現在人口太多,把六十億的壽命分一下,每個人也剩不到一年了,而你們只剩三個月了,賴到最後,只能用這種方式告別。”

“我來到這裡,只是來參與一場,最後的告別而已。一個星球與它的子民告別,儘管子民曾經在它的身體上胡作非爲,糟蹋它生命中的最爲珍貴的遺產,它卻從未有過怨言,到了最後給你們的不過是溫度警告。”

“在未來的幾天這片森林依然要擴展,這倒是星球默許的一種行爲,因爲它也需要養料維持微微欲墜的穩定。”

“這是你們過去行爲的懲罰,儘管這種懲罰降落不到真正應該懲罰的人,不過在星球的眼裡,繁衍出來的種族,總要有人接受審判。我作爲一個觀看的人,這些已經足夠精彩了。”

“這些景象,我看了三次,宇宙出現過的三次文明,均已經在這中間毀滅,因爲他們沒有找到出路,他們最後只能毀滅。而你們中間那個叫科斯洛伐的人,你叫他老師?他確實應該當做你們所有人的老師,因爲他可以帶領你們去往新的未來。這是其他兩個種族文明不曾有過的經歷,他們在星球毀滅之後化爲黑色的亡靈,走過茫茫的宇宙,來到你們這個星系,融合在地球上,成爲了最初智慧生命的萌發。”

他擡起手,從上往下緩緩滑動,喻文流的魂魄展現出“人”的形態,就像是二維的電影上的成像,終於能夠開口問出一句:“那這裡剩下的人呢?”

“人,”巫妖攬住喻文流,輕輕的嗅着他的脖頸,他和劉慈身上有着相似的氣息,那是身爲戀人的羈絆,這種東西早已經不存在於其他的文明,讓他最爲留戀,“他們早已,不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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