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仁”對雲老爺他們的怨恨與憤怒視若無睹,只是注視着嚴主簿,靜候他的交待。
“嚴主簿,您還是向欽差大人坦白吧!”那幾位隨行的百姓苦苦相勸道。
這下,大家可就不明所以了,這其中另有隱情?
嚴主簿思慮半晌,終於擡起了頭顱,“欽差大人,還請屏退左右,我單獨向您稟報!”
“不行!”李兵第一時間反對道。
“不錯,欽差大人,小心這傢伙耍詐!”雲老爺更是滿面激憤道。
嚴主簿無語地望着雲老爺,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感,似內疚,似痛恨。
“王守仁”看看旁邊的衆人,沉聲道,“如果你另有隱情,無法開口,就不用說了,我還有正事得前去救災民,就不與你在此浪費口舌。”
說着,他一拉吳御醫轉身就要回轉車中。
嚴主簿一瞬間有些懵了,這欽差大人還真是有個性,居然直接將自己撇過一旁,難道他不想了解宜良縣此時的形勢了嗎?
“主簿!”幾位百姓急叫道,他們知曉,現在這種情形之下,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如果欽差大人不理會主簿,到時,他即使逃到雲南府,只怕也沒有活路了!
“大人!”嚴主簿輕嘆一聲,叫住了正要踏上馬車的“王守仁”。
“我只給你這一次機會,如果再有隱瞞,不要怪我!”“王守仁”停下腳步,迴轉身形望着嚴主簿正色道。
嚴主簿苦笑一聲,點點頭,表示明白。
“現在,宜良縣衙已經被賊子控制,如果再晚些,只怕宜良就會落入這些賊寇之手!”嚴主簿出口就是一個驚人的消息。
“王守仁”皺皺眉頭,細細觀察着嚴主簿,這傢伙是否是危言聳聽,以換取自己的信任與寬恕?
李兵等人卻是爲之色變,緊張地望着嚴主簿,等候他再度爆出消息。
嚴主簿望着“王守仁”,本來,他希望能夠看到欽差大人的震驚,然而,“王守仁”只是皺皺眉,卻再也沒有其他表情,令他失望不已。
但他心中卻是更加慌亂,因爲,欽差大人如果對他的消息不感興趣,那他就連這最後的依仗也沒有了!
他只好乖乖將自己的消息奉上。
卻原來,雲老爺說的沒錯,這嚴主簿還真是那林家等幾戶富商滅門的始作蛹者。
雲老爺一聽,滿面憤然,目眥欲裂,就待上前與嚴主簿理論。
趙秀才卻是一把將其拉住,衝其使個眼色,讓他稍安勿躁。
雲老爺憤憤然,惡狠狠瞪了嚴主簿一眼,停止了他的激憤行爲。
嚴主簿卻是目不斜視,只是望着“王守仁”,向他一一道來。
雖然,幾位富戶家的慘案是他的命令報致,但是,其實,暗中還有一隻黑手在操控着。
說到此,嚴主簿細細打量着“王守仁”,希望從他的表情中看出他的稟性,然而,他註定是要失望的。
“王守仁”淡然地望着他,毫無表情。
嚴主簿心中嘆息一聲,看來,這位還真是沉得住氣啊!他不再耍小聰明,沉聲細述他的遭遇。
這隻黑手第一時間找上的,就是這位嚴主簿。也就是在他意氣風發地接管宜良縣衙諸般事宜之時,一位書吏找上了他,他平時也認得這位書吏,以前很是低調沒什麼存在感,此番地震天災發生之後,卻是突然展現出了他的能力,令嚴主簿很是驚奇,這位書吏在震後,鼎力相助於他,幫襯他處理一切縣衙事物,辦得那是井井有條,爲他節省下了許多工夫。
嚴主簿大喜之下,心中頗爲欣賞這名書吏,於是極其放心地將更多的事務交付於他。
然而,就在此時,突然,這位書吏自作主張將那張捐贈名單公之於衆,待他想要挽回之時,卻是已經遲了。
大怒之下,他斥責這位書吏。
卻未曾想,這位書吏卻是從始至終,都是平心靜氣,根本毫無一絲憤怒之情,靜待他訓斥完後,這位書吏一句話,令他如墮深淵。
這名話就是,“嚴主簿,不知您這幾日子時是否感覺心腑之處隱隱作痛!”
嚴主簿面色大變,望着他,就待申斥。
書吏卻是微然一笑,從懷中取出一物,“這裡有一枚藥丸,如果您在今日子時還在疼痛的話,請服用,必然不會再痛!”
嚴主簿心中驚疑不已,向他詢問,究竟是何許人?爲何這般對待於他?
然而,書吏卻是笑而不語,恭恭敬敬地在旁侍立,彷彿無事一般。
他望着書吏那笑意盈盈的面龐心中發寒,此時,早已忘記富戶捐資之事,一心只記得自己的身體,心下忐忑無比。
就這樣,到了深夜子時時,他的心腑突然劇痛無比,大驚之下,只好服用了那粒藥丸,還別說,立竿見影,瞬間,他的心腑不再疼痛,然而,他卻沒有一絲輕鬆之感,反而從心底泛起一絲冷寒之意,這書吏究竟是何方神聖,他在自己身上下毒又是打的什麼主意?一夜之中,他輾轉反側,毫無睡意,天色剛剛亮起,他就派人前去請那位書吏。
然而,未等書吏前來,一個消息卻是先行一步傳來。
幾位富戶遭遇了暴民劫殺,盡數被滅了門。
嚴主簿聽得瞠目結舌,心頭震動,難道這就是那位書吏的目的?瞬間,他打個寒顫,從心底生出一絲寒意。原來,這纔是那書吏發佈捐贈名單的真實用意!
這下,他深切明白,現在的自己只怕已經陷入了一個陰謀之中。
然而,他再想及身上所中之毒,心下由然升起一種恐懼的感覺。
說到此處,嚴主簿打個冷顫,思緒回到了那日。
就在嚴主簿心頭震動之際,書吏來了,依舊是那般的恭恭敬敬,那般的小心翼翼。
但現在嚴主簿可不敢再行小覷這傢伙,反而小心翼翼地向他打探,他究竟是希望通過這些行動得到錢財還是權力。
書吏卻是笑而不語,只是怪異地望着自己。
嚴主簿心中一沉,心中充滿了絕望,顯然,這傢伙對錢財權力都不感興趣,那他想要什麼呢?望着笑意盈盈的書吏,心頭沉到了谷底,只怕這傢伙所圖更大啊!
受不了這種氣氛,嚴主簿心一橫,光棍地問道,“王書吏,我究竟要如何做你才滿意?才能爲我解毒?”
“解毒?你現在不是已經解毒了嗎?”王書吏怪異地一笑。
“咱們都是明眼人,就別開玩笑了,說吧,我究竟要如何做,你才能將此事揭過,給我解藥,一勞永逸!”嚴主簿苦笑道。
“好!嚴主簿爽快,不難,只要你在這一月之內聽令而行即可,到時功成之時,我自會將解藥奉上!”王書吏依舊是那副恭恭敬敬的樣子。
然而,嚴主簿望着他那副笑臉不知爲何,心中卻是寒氣直冒。
嚴主簿緊緊盯着他的臉,心中忐忑,這傢伙究竟說真的還是假的?他真能信守諾言嗎?別到時候自己做完事,他卻一拍屁股走了,那自己去哪說理去!
王書吏卻是根本不怕他有什麼意見一般,只是靜靜地等候着他的決斷。
嚴主簿心中七上八下的,幾次三番想要讓他保證做出承諾,然而,這種事情豈能保證萬無一失,只能拼着信任二字。但這傢伙有信譽嗎?嚴主簿在心中苦笑搖頭。自己不敢拼啊,畢竟,小命要緊!
最終,嚴主簿一咬牙,“好,希望你遵守諾言!”
王書吏笑笑,並不答話,只是將一張紙遞給他。
嚴主簿低頭一看,啊!雙目圓睜,充滿了驚駭之色。
“不,我不能這麼做!”
王書吏並不勸說,只是緊緊盯着他,一言不發,又從懷中取出幾張紙遞給他。
“你們?”嚴主簿接過一看,瞬間目眥欲裂,惡狠狠望着王書吏,顫抖着指着他,“卑鄙!”
王書吏依舊是一副死樣子,恭恭敬敬地站着。
嚴主簿面紅耳赤,胸前起伏不定,但是,卻不敢怒目以對。
終於,嚴主簿滿面苦笑,聲音沙啞着,疲憊不堪道,“好,就依你!”
王書吏面上卻毫無變化,只是躬身一禮,出門而去。
望着王書吏的背影,嚴主簿卻是有氣無力地攤軟在椅子上,雙目無神地望着空中,滿面悽苦。
隨後的日子,就發生了雲老爺家的事,雲老爺不知曉的是,就在他走後,也相繼發生了幾起鄉紳被滅門的事件,相信,如果不是雲老爺跑得快,只怕他也會步了林家的後塵。
說到此處,嚴主簿苦笑着望了雲老爺一眼。
“那追殺我們的人也是你派的?”雲老爺滿眼仇恨地質問道。
“非也!”嚴主簿苦笑搖頭,“那是王書吏下的令。”
咦!說到此,嚴主簿一陣愣神,疑惑地問道,“王捕快呢?你們難道沒有被他們追上?”
“這王書吏究竟是何許人也?”在旁一直沉思不已的“王守仁”直指核心。
嚴主簿苦笑搖頭道,“不知道啊!”
“是嗎?”李兵在旁質疑道。
“不,我真的不知曉!”嚴主簿急向“王守仁”解釋。
“李將軍,我相信嚴主簿在這兒不會欺瞞咱們!”
嚴主簿感激地望着爲他說話的欽差大人。
“不過,我很好奇,你既然想要解藥,爲何現在逃了出來,你就不怕他們謀害你的妻兒家人嗎?”“王守仁”皺眉問道。
“呵呵呵!”一提這個問題,嚴主簿慘然一笑,輕聲嘆口氣,“當日,我只是沒有想明白,既然這些傢伙如此兇殘,如果事成,他們怎麼會履行諾言,那隻不過是我的一廂情願罷了!”
嗯!“王守仁”眼中閃過一絲欣賞,是啊,身在局中,這嚴主簿還能夠看得如此明白,是個人物!
“尤其是見到他們是如何對待那些鄉紳富戶的,我就知曉,只怕我們都是他們的棋子,那份僥倖根本就無從依據,我也死了這條心。更何況”嚴主簿說到此,話語停頓下來,眼中閃着一絲絲驚懼。
“怎麼?還有何情況?”“王守仁”一見之下,知曉到了嚴主簿真正下決心逃跑的主因了,急忙追問。
嚴主簿眼中閃着驚懼,看看“王守仁”,稍稍定定神,顫抖着聲音道,“我未想到,未想到,他們居然如此的喪心病狂,如此的喪心病狂!”
重複着這些話,他的聲音越來越顫抖,眼中的驚懼之色越來越渾重,全身甚至都在打擺子,言語無以爲繼。
見此情狀,“王守仁”順手將一粒丹藥拋入了他的口中,順手拍了一下他的後背。
咕嚕一聲,嚴主簿嚥了下去,閉目片刻,長長出了口氣,睜開雙目,感激地看了一眼“王守仁”,“我未想到,他們居然計劃,將百姓盡數集中到一起,放出瘟疫病菌,令其感染,再爲他們派發路引,讓他們到相鄰縣城前去求救!”
啊!這下,在場衆人,就連那幾位隨嚴主簿而來的百姓都震驚了。
隨之而來的就是一臉的蒼白。
“你說真的?”就連“王守仁”也是面色大變,一把抓住嚴主簿,沉聲喝問。
“您覺得,到現在這種田地,我還會說假話嗎?”嚴主簿滿面慘然,反問道。
是啊!如此田地,他還需要撒謊嗎?
“如此大事,我必須得讓朝廷知曉,讓雲南王知曉,即便是我全家身死,我也得將這個消息放出來!”嚴主簿苦澀一笑,“否則,我就是千古罪人!”
衆人一陣沉默。
就連雲老爺也將一絲欽佩之色投向了他。
是啊,想要下這個決心真心不容易,畢竟,這不只關係到嚴主簿一人的性命,就連他的家人只怕也要被禍及啊!要知道,嚴主簿可就是宜良縣人,他的家人盡數在宜良,雖然有所損傷,但云老爺知曉,他逃出來之時,嚴主簿可還沒有將家人轉移出宜良呢!
“王守仁”皺着眉頭問道,“嚴主簿,他們準備何時動手?”
嚴主簿知曉事關重大,稍加思索,謹慎回道,“六日前,他們想讓我下命令,以施粥的名義,將大家集中到一起,施行此計劃,我心中不忍,找藉口拖延了兩日,隨後我帶着知縣印璽在這向位的幫助之下逃了出來,現在嘛,還真不知曉,他們如何令百姓集結施行此計劃!”
“也就是說,六日前這些賊人就已經準備施行計劃了?”“王守仁”一皺眉,問道。
“不錯!”嚴主簿點頭。
“不好!”突然,“王守仁”像是想到了什麼,面色大變,眼中閃過一絲陰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