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殿中所有的人都不禁紛紛變色。楚太后以爲自己聽錯了,不禁多問了一聲:“溫學士說什麼?你不能娶秦國公主?哀家沒有聽錯吧?”
溫景安深深伏地:“微臣自幼家貧,如今寒窗十年所學可以爲國效力,怎麼可以爲了兒女私情遠赴秦國,成了秦國的駙馬?微臣想了兩天,在密林中微臣不曾玷污了明月公主的清白,一身清名蒼天可鑑。請太后明鑑。”
這一番話說得殿中衆人面面相覷。秦國明月公主耶律箏兒是秦國皇帝的掌上明珠,愛若至寶。難得她肯來齊國聯姻尋好如意郎君,又因緣巧合兩人被困在密林中,她芳心暗許。只要再撮合一下就是一段兩國的佳話。
可是如今溫景安竟然說不肯娶?!
楚太后與皇后兩人皆是眉頭深皺。溫景安跪在地上一動不動,這一番心跡表白竟然是如此堅定。
楚太后臉色沉沉,揮退衆人,等到殿中無人這纔看向溫景安:“溫學士,你一番爲國之心哀家十分欣賞,但是兩國若能交好聯姻也是爲了齊國百姓。如今你這一番話你可知道要是被明月公主聽到了,將會又起什麼波瀾?”
溫景安又磕了一個頭,聲音平靜:“微臣想過,實在不願離國萬里。君子坦坦蕩,微臣在未賜婚之前說出來,好過賜婚之後再當衆拒婚。明月公主才貌雙全,活潑可愛,她一定會找到比微臣更好的男子。微臣不敢耽誤她的終身。”
楚太后頭疼地看着溫景安。她也曾聽聞溫景安曾在安王府中當着安王的面拒婚敏儀郡主,落下一個古板固執的名聲,如今她竟然沒想到他也敢拒了堂堂一國公主。
“溫學士,可是你與公主那*困守密林,她的名聲已毀了,難道你就忍心看着她清名有污無法嫁出去嗎?”楚太后又道。
溫景安微微一遲疑,但是很快道:“微臣可以用性命擔保,不曾對明月公主有過非分之想,非分之舉。”
果然固執!楚太后見自己好言好語依然說不動他,不禁氣得連聲道:“好吧!不娶就不娶!你沒有這個心思,哀家難道要綁了你去秦國成親不成?溫景安,要不是看着你是個人才,哀家第一個砍了你的腦袋!”
“你下去吧,好好在永壽宮外跪着反思你錯在哪裡!!”
她說完拂袖而去。溫景安重重磕頭,“多謝太后娘娘成全。”
永壽宮的殿外,跪着一抹挺秀身影。天光耀眼,四月末的天氣已然熱了,他跪了一會便是渾身汗水涔涔。過往的宮人偷眼看着他,悄悄議論着今日他的一番表白。
不一會,有一道紅影從永壽宮中衝了出來。正是聽到消息的耶律箏兒,她俏麗的面上已是一片煞白:“你跟太后說了什麼?你再說一遍!”
溫景安眼底掠過愧疚,但是他神色依然平靜,一字一頓清晰地道:“溫某對太后娘娘說,微臣家境貧寒配不上公主殿下。一身才學更不能因爲遠赴秦國,荒廢了報國之志,所以溫某不能娶了公主殿下。”
耶律箏兒看着他儒雅清俊的面上神色堅定,不禁大大後退了一步。她渾身顫抖,你俏臉越發蒼白得可怕,半晌,她冷冷笑出聲來:“好!好!好!溫景安,你夠有膽氣!你不願娶我,難不成我非要嫁了你不成!”
溫景安一動不動,伏地道:“公主如此想就最好。公主是天上的鳳凰,溫某不是公主的良配。請公主不要在意旁人的議論。”
耶律箏兒只覺得心中一股股暗涌翻滾不息,心中悶得生疼,但是天生的傲骨令她挺直了脊樑,她冷笑一聲:“我耶律箏兒從來我行我素,從來不管別人怎麼說!這點不用你操心!”
她說着轉身就走,兩行淚卻再也忍不住滑落臉龐。溫景安看着她略帶踉蹌的腳步,眼中涌起深深的愧疚。頭上太陽漸漸盛了,光芒萬丈,永壽宮前再也沒有人經過。偌大的空地中,只有他孤零零跪着,彷彿要堅持着什麼。
菡香殿中,周惜若正在用午膳,林嬤嬤前來,對她嘆道:“蓮貴人,這次兩國的喜事要泡湯了。”
周惜若微微一怔,問道:“什麼兩國的喜事?到底怎麼了?”
林嬤嬤這纔將今早在永壽宮中發生的事一一說了。周惜若聽完,慢慢放下碗筷,再也沒有用膳的心情。
她沉默許久才道:“溫學士好傻。”
“可不是傻麼?”林嬤嬤嘆道:“他聽得謠言紛紛,定要去太后面前坦誠心跡,就算太后想要勉強他,他這番話說出,滿宮的人都聽見了,再勉強相逼已是不能了。”
“他把這一條和親的路統統都斷絕了。”周惜若慢慢道,“既然他敢當衆說出,秦國公主應該也聽聞了。秦國公主傲氣,聽了他這話是再也不會勉強了。”
林嬤嬤嘆了一口氣:“是啊。真可惜了,好好的前途溫學士竟然不要。如今太后震怒,溫學士正長跪在永壽宮前反思謝罪呢。”
周惜若只覺得心中一痛,半晌才道:“過一會我們去瞧瞧他。曾經溫學士對我有大恩,如今他這樣我理應去看看。”
林嬤嬤看着她眉間的憂色,不好再勸。只能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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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光越來越刺眼,每一道燦爛的日光彷彿一根根鋒利的針,紮在身上,不甚疼,但是卻辣辣的。身上的汗水已溼透了他的朝服,可是他依然跪得筆直。
遠遠的,一雙明眸看着他的身影,眼底掠過深深的黯然。
眼前出現了一雙精巧的繡花宮鞋,溫景安慢慢擡頭。在燦爛的光暈中他看見周惜若幽深的美眸。
“蓮貴人。”他說道,卻發現自己的嗓子已乾啞得難受。
周惜若幽幽嘆了一口氣:“爲什麼?溫學士爲什麼不娶了明月公主?”
溫景安低下眼,恍惚一笑:“是啊,爲什麼不娶了呢?娶了就可以遠遠離開這裡。”汗水流入他的眼中,熱辣辣的痛,像是要從心底蔓延。
“可是終究不想不願也不能。”他靜靜地道:“我不能丟下這裡的一切。皇上需要微臣。……”
還有一句話他沒有說,他答應過一個人,要從此好好保護她,讓她永遠是那曾經溫柔善良的周小娘子。可是再也不能說出口了。
周惜若心中一痛,聲音微微顫抖:“溫學士……上林苑的*……你是去尋我的是嗎?”
溫景安肩頭一顫,許久他看着她,目光溫和,緩緩道:“不是。蓮貴人不要多想了。”
周惜若心中越發難受,她看着他汗溼的面容,只能放下手中的提籃,飛快轉身走了。而遠遠的,一抹紅影把這一切看在眼底。
原來如此!她俏麗的面上已是淚水蔓延,只有一雙明亮的眸子中恨意深深。
……
溫景安從早上跪到了晚上,直到快要昏過去才被擡下。龍越離爲了讓楚太后消氣,親自代爲請罪。到了傍晚,秦國二皇子聽聞消息,怒氣衝衝衝入宮中,尋溫景安未果,又出了宮直奔了學士府,直言一定要殺了溫景安才能解心頭之恨。學士府中一時一片狼藉,裡面皆是拿着明道明搶的秦國士兵。
京兆府伊聽到消息,嚇得連忙前去學士府中調解。秦國二皇子鬧到了半夜這才罷休。耶律箏兒出了宮,聽到這個消息,氣得拿馬鞭追着自己的兄長抽,兩兄妹大打出手,驛館中亦是鬧了到了天明。
秦國使臣們見此情形,與齊國商議如何續先前盟約自然是不能再談了。紛紛擱置,只等龍越離給個說法。一連幾日,朝中氣氛異常沉悶。
御書房中,龍越離看着安靜歸置文書的溫景安,精緻的長眉緊緊擰在一起。一旁的邵雲和眸光一閃,忽地看向溫景安,笑問道:“溫學士何必這麼固執呢?秦國公主才貌雙全,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溫景安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公主很好,是溫某人配不上。”
邵雲和低了眼,輕聲嗤笑:“這又有什麼配不上的。秦國公主身分尊貴,天下又有多少男子身份可以匹配的?”
溫景安神色波瀾不驚,慢慢道:“溫某人的妻子不需要身份多尊貴,亦不需要多美貌,只要溫柔嫺淑,能做一手好菜,夫妻兩人恩愛,白頭偕老便好。這便是我一生所求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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