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虞氏嚇得一哆嗦,急忙放開大皇子拼命磕頭。
龍越離慢慢走上前,看着眼前睜着一雙明澈眼眸的小男孩,伸出手,深眸看着他,淡淡道:“你很久沒見過父皇了是嗎?”
大皇子點了點頭,純淨的眼中隱約有期盼。龍越離猶豫了一會,便將他抱起。小小的身子有了幾分分量,他忽地想起當初她親手將襁褓中的大皇子交給他手中還那麼小。
龍越離看着懷中的大皇子,記憶中她明亮的眸光在眼前掠過,她眉眼彎彎,笑得溫柔:“皇上再好好看看,這眉毛眼睛,長開了就很像皇上了……”
好好看看,再好好看看。
他的目光在懷中稚子的面上掠過,這是他第一次好好打量自己的孩子。他曾經多渴望過被父母呵護在懷中,可是他卻不知自己卻一直在做着曾經自己痛恨的事,生而不養,不懂爲人之父。
大皇子被龍越離瞧得有些害怕,怯怯地想要掙脫。
龍越離收回了目光,對地上依然還跪着的德妃虞氏道:“她是不是很喜歡大皇子?”
德妃虞氏一怔,呆呆想了半天才明白龍越離說的那個“她”是指周惜若。她連忙俯身磕頭道:“是!皇后娘娘還在的時候就說過大皇子品性純良,性子溫和。再說皇后娘娘纔是大皇子的母親,臣妾只是暫代一職罷了。”
此時她的謙恭更是一種恰到好處的諂媚。
龍越離想起長寧宮中那抹清影抱着孩子輕輕地走來走去的樣子,脣邊溢出絲絲笑意。他恍惚道:“是啊,她纔是朕孩子的母親。”
他說罷對德妃虞氏冷冷道:“你退下吧。大皇子與朕一起用膳。”
他說罷把大皇子抱入了內殿中。
內殿中有了新鮮的生命,不再死氣沉沉,龍越離看着小小的孩子在地上走來走去,好奇地東摸摸西看看,俊顏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你還記得你的母后嗎?”他忽地問道。
“記得。”大皇子拿了一柄玉如意,在地上試着敲了敲,聽着這價值連城的玉如意與金水磚相擊傳出悠長悅耳的聲音。他一邊玩一邊回答龍越離的問話。
“你的母后是怎麼樣的一個人?”龍越離又問。
內殿中寂靜,他靜靜看着自己的孩子,問一個似乎很難懂的問題。
“母后很香。”大皇子擡頭心無城府地道:“母后還給兒臣很多喜歡吃的東西。兒臣喜歡母后。”
龍越離一顫,眼底有水光掠過。良久他問道:“你想你的母后嗎?”
“想。”大皇子頭也不擡地道,他在殿中轉了一圈,爬上了龍越離的身上,睜着與龍越離酷似的一雙眼亮晶晶地看着他,問道:“父皇把母后藏哪裡了呢。兒臣好久沒見到母后了。”
龍越離忽地笑了,笑得眼中的淚緩緩落下:“父皇沒有把你的母后藏起來,但是父皇一定會把她找回來的。”
翌日,齊帝下旨,冊封大皇子爲太子,另下旨御駕親征楚國,勢必安內攘外,保齊國代代永昌。
……
戰事依然在推進,落霞嶺只是個起點,邵雲和坐鎮嶺關中指揮着赤灼大軍繼續向南進攻,可是溫景安的到來令這一場戰事看起來並不順遂。溫景安謹慎,步步皆防。宏州以南更是防得滴水不漏。他了解邵雲和的大軍缺衣少糧,便把大批的糧食都往南遷,使得邵雲和的赤灼軍隊無法再多得一粒糧食。
入冬了,與寒冷抗衡的不僅僅是力氣,還要意志力。
溫景安親臨前線督戰明顯拖慢了邵雲和進攻的腳步,幾年同朝爲官,他是最瞭解邵雲和的人。每一步邵雲和佈下的兵力,他都能參破他的用意,事事搶得先機。周惜若在城守府中也感覺到了府中日漸緊張的氣氛。來來往往皆是面色嚴肅的將軍,有的是老邁的其餘族的首領。他們追隨邵雲和攻下帝都,拿回百年前屬於赤灼人的都城之後,一路跟隨他至此可不僅僅只是平白的犧牲而已。
邵雲和肩上揹負的一切可想而知。周惜若已經看着他書房的燭火連續兩夜徹夜不息。
到了第三天夜裡,她終是忍不住踏入了他的書房中。
邵雲和從桌案上的一堆軍報中擡起頭來,雙目如赤,眸光冷冽地看着她,問道:“你來做什麼?”
周惜若張了張口,想要說的話頓時又咽回了肚中,她問道:“夜深了,你想吃點什麼?”
邵雲和眼中的冷色緩和,揉了揉緊繃的眉間,隨意道:“隨便煮點什麼便是。”
周惜若默默到了小廚房,給他煮了一碗麪。
熱騰騰的面端上書案,邵雲和看了她一眼,低頭吃了起來。周惜若站在房中爲他收拾*鋪,已經好幾天了他都是宿在了書房中。身後的聲響漸漸消失。周惜若一回頭,只見邵雲和吃完已伏在書桌上沉沉睡去。
他還真的放心就這樣睡了。周惜若目光復雜地看着他,不知該是喜還是憂。
愛恨交織,她現在已不知怎麼對他了。
她咬了咬牙上前,推了他一把,喚道:“雲和,去*上睡。”
邵雲和猛地驚醒,片刻的迷茫之後目光如炬地盯着她,聲音暗啞:“方纔我怎麼了?”
周惜若心中一痛,輕聲道:“你方纔太累了,睡着了。”
邵雲和揉了揉眉間,似乎這個時候才發現她依然在身邊。他皺起修長的劍眉,冷冷道:“你怎麼還不走?”
周惜若心中一窒,轉頭道:“我這就走。”
“等等。”身後忽地傳來邵雲和低沉的聲音。
周惜若回頭看着他,等着他的話。
邵雲和丟給了她一紙皺巴巴的軍報,再丟給她一張軍行圖,冷冷道:“你看看,溫景安是要做什麼?他要從哪邊進攻。”
密密麻麻的軍行圖還有語焉不祥匆匆寫就的軍報,周惜若看了好一會這才理清楚頭緒。她猛地睜大美眸看着他,失聲道:“你要我幫你參詳軍機?”
“溫景安太瞭解我,而你更瞭解他。”邵雲和慢慢地道:“蘇郡一役之後,他沿線佈防,看上去無懈可擊,你猜他是要進攻呢還是不進攻?若是要攻,要攻我哪裡的守軍?”
他修長的手指點着桌上的一張更全面的軍行圖,輕輕點着,像是在等待着她的回答。他這一番話真真假假,不知是當真在問她還只是試探。
周惜若握緊了手中的地圖,心緒翻涌,半晌她才道:“我不知道。”
書房中一下子安靜下來,邵雲和冷眸盯着她清麗白希的面容,忽地挑起長長的劍眉,輕輕嗤笑:“你會不知道?”
周惜若把手中的軍報遞還在他面前,神色清冷,一字一頓重複:“我不知道。”
邵雲和深眸中的譏諷之意越發濃了:“你是不知道還是不願說?”
周惜若也笑了,冷淡道:“我說了你會信嗎?”
邵雲和眼瞳猛地一縮。她冷冷道:“你說的不錯,我是瞭解溫景安,你只見過他處理政事,但是你沒見過他如何布兵打仗。”
她手指一點邵雲和眼前的地圖,指着蘇郡旁邊一個小點,淡淡道:“這是蘇郡的重鎮牛頭鎮,景安要奪這裡。我這麼說,你信嗎?”
邵雲和一挑劍眉,問道:“爲什麼?”
“因爲牛頭鎮是宏州的退路,進可攻,退可守,比起佔據沒有什麼價值的宏州,只要掌握住了蘇郡旁邊的牛頭鎮,就能如一把尖刀刺入你赤灼防線的軟肋中。小小的一個地方有時候卻是兵家必爭之地。”周惜若有條不紊地分析。
邵雲和定定看着她,眸光變幻不定。
她當真說了,可是他信嗎?
良久,邵雲和收了地圖,冷淡道:“今ri你說的話不可跟外人說半個字。”
周惜若清麗的面上神色清冷,靜靜道:“今日說的這種話我以後不會再跟你說了。因爲我是齊國人,我不會幫着你攻打齊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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