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越離聽得她最後一句,面上慵懶的笑意漸漸隱去,半晌蕭索道:“是,若是朕喜歡美人,何致今日形影相弔?”
蕭寶兒聽得他言語中帶着傷感,頓時驚覺自己說錯了話。她一急想要安慰,龍越離面上卻已重新浮起無所謂的笑容,笑道:“郡主好犀利的眼神一下子就看破了朕的心思。只是方纔朕說郡主像了一個人,並不是故意搭訕的藉口。”
蕭寶兒被龍越離一說,從方纔的歉然轉成了好奇,問道:“那皇上說說到底誰與臣女長得像呢?”
龍越離笑道:“她不過是個最近惹了些麻煩的女子,她也是楚人……”他說到這裡忽地猛地住了口,古怪地看了一眼蕭寶兒不再往下說。
蕭寶兒見他不說以爲男子不便當着另一個女子點評另一個女子的相貌,便笑道:“若是真的很像,將來有機會可以見一見,只是臣女怕是過幾日就要回楚地了,怕是無緣見這位姑娘了。”
她說罷自嘲一笑,面上絲毫不難過。
龍越離看見她神色間落落大方,對她微微一笑,似笑非笑道:“郡主說不定不急着這快就走呢。”
他說完回她一個燦爛笑容,轉身慢慢走向御花園。蕭寶兒原本已絕了對他的那一份不切實際的飄渺心思,可聽得他轉身之後的最後一句,一顆芳心不知怎地撲通跳了一下。
她急忙捂住心口,自語道:“寶兒,你可別想歪了。萬一他只是說笑你卻當了真,那就着了他的道了。”
她想罷又覺得有些惱,明明自己已表明了並非那種攀龍附鳳的膚淺女子,爲何他還要來若有若無地挑撥了自己的心呢?難道方纔自己一番剖心表白在這*年輕的皇帝眼中不過是欲拒還迎的伎倆罷了。他也許一點都不信她。蕭寶兒心中一陣惱恨又一陣無奈,反反覆覆,竟忘了追上龍越離。
等她回過神,龍越離已到了御花園的亭中。亭邊遍植樹花樹,此時正是盛夏,翠色重重,花朵重重盛開,明媚嬌豔。亭中已有了宮中內侍擡上了的靠椅與日常龍越離休憩時喜歡用的美人榻。龍越離正靠在亭中等着她。蕭寶兒到了亭中時,葉公公衝她比了比手勢。蕭寶兒看了他指的方向,不由苦笑,原來,龍越離在等她的時候居然在美人榻上睡着了。
葉公公上前笑着低聲道:“郡主莫怪,皇上本來這個時候都要午歇的,而且今日早朝起早了,中午又陪了太后所以就比平日疲憊一些。”
蕭寶兒明眸一轉,看向已睡熟的龍越離,釋然笑道:“葉公公不必解釋了。等皇上醒來就說我自去遊覽了御花園的美景之後就回微茗宮陪太后娘娘了。今日皇上陪伴臣女遊覽之事只會與太后說十分盡興,讓皇上不用爲難。”她說罷就要走。
葉公公對她觀感甚好,這兩日察其言觀其行知她不是一般媚俗女子。而且方纔他也看見龍越離與蕭寶兒有說有笑,不像是討厭了蕭寶兒的樣子。他暗中奉了藍玉煙的懿旨有心撮合兩人,見此情形胖乎乎的臉上小眼睛一轉,連忙上前攔蕭寶兒的去路,笑米米道:“郡主這麼快就走了?唉,奴婢還有事要拜託郡主呢!”
蕭寶兒向來熱心,一聽這話問道:“葉公公有什麼事?”
葉公公連忙道:“皇上在這亭中歇息,奴婢突然想起一件急事未辦,可如今又脫身不得,這……這可怎麼好呢?”
蕭寶兒看着亭子四周眼觀鼻鼻觀心的幾位內侍,奇道:“葉公公有什麼事差遣下人一聲就行了,何須親自去辦呢?”
葉公公是個人精,一聽這話就知道蕭寶兒不容易糊弄。他索性捂着肚子,漲紅了臉皮道:“不是的,奴婢是想請郡主幫忙照看一下皇上,有什麼蒼蠅蚊子的,別叮了皇上的龍體。奴婢……人有三急,奴婢先去了!”
他說着不容分說把手中的蒲扇拂塵都塞給了蕭寶兒,轉身對亭子邊呆呆杵着的幾個小內侍一使眼色,匆匆走了。蕭寶兒還未回過神來就看見平日腿腳不利索的葉公公帶着幾個內侍溜得比兔子還快。她這才醒過神來,原來是故意騰出個機會讓她多多親近龍越離。這番用心良苦當真是不好推拒。
她輕嘆一聲,拿了蒲扇與拂塵坐在了龍越離身邊充當起臨時的御前女官。
四周寂靜,除了一旁樹上的知了和鳥鳴,就只有時不時飛舞過的花蝶和蜜蜂前來作伴。蕭寶兒無聊,但平日在閨中,母親姚氏一心想把她打造成楚地第一的大家閨秀,從小對她閨訓甚嚴。她暗自忍耐了小半刻,盡忠職守盯着龍越離,生怕葉公公說的“蒼蠅蚊蟲”不長眼叮了他,又擔心自己坐得太靠前越了規矩,一時凜危正坐,目不斜視。可這樣最是難熬,她坐了一會蚊子沒見一隻,渾身卻已腰痠背痛。
她看向美人榻上睡得正香的龍越離,心中一嘆。他不願娶她是在她意料之中,只是看着他形單影隻,竟會覺得如此心疼。要怎麼樣的傷痛竟讓如此年輕和雄心的一位帝王如此心灰意冷呢?他愛上的到底是怎麼樣的女子呢?
蕭寶兒不禁對那位從未見過的皇后周氏遐想萬千。
她正自顧自出神,美人榻上的龍越離忽地動了動。蕭寶兒以爲他醒了過來,心中一陣歡喜,正要上前問卻見龍越離只是翻了個身繼續睡去。他這一翻身,身上蓋着的一件薄薄蠶絲被衾就滑落在了地上。蕭寶兒猶豫了一會,還是忍不住上前撿起被衾悄悄爲他蓋上。
她蓋好被子正要走,忽地手上一緊,她聽見他聲音有說不出的惶急“惜若,不要走……惜若……”
蕭寶兒的手被他握得很緊,皓腕一陣疼痛。她急忙回頭,卻見龍越離雙目緊閉,額上汗珠紛紛冒起,眉心緊皺似十分緊張。
她面上一紅又羞又急,長這麼大她還未讓男子碰過身上任何一處地方。她想要掙開龍越離的手,忽地他額上的汗水順着眉心流下,然後順着面頰流下,就如在一張俊魅的面上無端落下一行清淚。
他還沉浸在夢中,呢喃道:“惜若,不要走……”他的聲音漸低,彷彿意識又被裹在了夢魘中,可唯有那握着她的手始終不放。
蕭寶兒心中一顫,心底那一片從未有人涉足的地方隱隱酸楚難當。
她掏出帕子爲他擦去額上的汗水,低聲道:“好,皇上,我不走……”
美人榻上的龍越離漸漸睡得更安穩了,緊皺的眉心也鬆開,唯有握着她的手始終握着不放。蕭寶兒想要抽出手,終是不忍。
她看着他的睡顏,搖了搖頭,輕輕爲他打了扇子。
……
龍越離醒過來的時,身上已出了一層汗,可是這一覺卻睡得得神清氣爽。這幾日他去宜春苑飲酒,許是積攢下來的幾日的勞累都在這一日爆發了,所以就在御花園的涼亭中睡着了。
他起了身,忽地手心一動,一隻白希如美玉的皓腕正靜靜躺在了他的掌心。他不由看去,可纔看了一眼就忍不住莞爾失笑。
只見在他榻前,蕭寶兒一隻手撐着下頜,雙目緊閉,正前仰後合地打着瞌睡。此時是夏日,她長袖落到了肘部,剛好露出一截雪白修長的玉臂。她手臂上帶着一隻翡翠玉鐲,盈翠可愛,如一泓碧水纏繞在她手臂上,十分賞心悅目。
龍越離看她手邊的蒲扇,不由笑了笑。他心中一動,忽地伸手捏住了她精緻的瓊鼻。
蕭寶兒本是個規規矩矩的大美女,原本也不會這般失態在男子面前瞌睡,但是她這幾日來到齊京四處隨父王應酬齊京中的皇親貴戚也累了,剛用過午膳人更容易疲乏,況且在她跟前擺着一個睡得正香的龍越離,她打了一會扇子就忍不住受了周公召喚昏昏沉沉瞌睡起來。
龍越離手捏住她的鼻子,蕭寶兒呼吸不暢,手揮了一下卻打不到龍越離的手,索性脣微啓,竟用嘴巴呼吸。龍越離見她平日看起來一本正經,沒想到睡功了得。他作弄心一起,靠近她,在她耳邊低聲道:“你流口水了……”
蕭寶兒迷迷糊糊中聽得有人在她耳邊說話,說什麼她沒怎麼挺清楚,但是那聲音卻令她一個激靈從渾渾噩噩中驚醒過來。
她猛地醒過神來,失聲道:“怎麼了?我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