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凝暄一說要陪在雲紫璃身邊,阿媚眸中精光一閃。連邊上的雲紫璃,也都一臉驚喜的看向她。
“你要隨我一起去吳國麼?”
沈凝暄眼波流轉,盈盈一笑,微微頷首,眼底神色漸淡幾分:“人都道家醜不可外揚,不過我卻不介意讓公主殿下知道,我有一女兒,實在任性,一跑出去便不回來,前些日子聽說去了吳國,此行便想着去吳國把人逮回來……我知公主失了阿媚,就好似失了左手右臂一般,既是如此,便與皇上請旨,順路隨公主殿下一起赴吳。”
雲紫璃與阿媚聞言,心下皆是一喜,在對視一眼後全都會心一笑!
在她們看來,蕭依兒沉穩幹練,心思縝密,又在秋若雨身邊多年,還頗有臉面。若由她跟着前往吳國,即便在深宮之中,也會有諸多裨益媛。
然,想到她方纔所說她跟她女兒之間的關係,雲紫璃不禁轉而問道:“姑姑是宮裡的,如何能有女兒?
沈凝暄苦笑了下:“此事說來話長,一言半語也說不清楚,等公主見了我那女兒,便自然知曉了!反”
聽人家這麼說,雲紫璃也不好打破沙鍋問到底,輕輕點了點頭,便轉而問道:“皇后娘娘會同意麼?”
眼前女子在秋若雨跟前頗有臉面,宮裡人都是一清二楚的。
此行,自新越國,到吳國,一來一回都要一個月的時間,不用想也能猜到,若蕭依兒親赴吳國,秋若雨定是捨不得她的。
“我去了又不是不回來了?”
沈凝暄宛然一笑,淡淡說道:“皇后娘娘素來與我親近,連皇上看了都眼紅。這陣子,皇上正煩着我呢,所以,我一提到走,他巴不得歡送呢!只要皇上準了,哄了皇后高興,即便我在那邊待上個一年半載,也沒什麼關係……再說了,到了那邊,找着了我那女兒,我只等到阿媚易容回到吳國,便回返新越國!”
聽沈凝暄這麼說,雲紫璃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北堂航雖身爲新越至高無上的帝王。
對秋若雨的感情,那豈是一個膩歪可以形容的。
擡起頭來,凝着沈凝暄嘴角的笑。
只忽然之間,雲紫璃覺得,她的笑容,是那麼的耀眼,那飛揚的神采,和言談間提起皇上和皇后的隨意,纔算是真正的恣意飛揚。
想到恣意飛揚這四個字,雲紫璃又想到自己,心下微微一哂!
“既是姑姑這麼說,我便再不多說什麼,至此以後,要多勞煩姑姑了。”
雲紫璃自軟塌上起身,對沈凝暄一笑之間,微微福下身來。
見狀,沈凝暄連忙側身避過:“公主這樣,可是折煞我了。”
談笑之間,她將雲紫璃扶了起來。
“既是有蕭姑姑相隨,我的心,便定了大半,只是……”阿媚擡眸,又看了沈凝暄一眼,有些擔憂地輕道:“可否求過皇上和皇后娘娘,再爲姐姐身邊添上一兩個有些身手的陪嫁宮婢?”
沈凝暄輕笑:“這些,我自然會安排,你且把心放在肚子裡,過陣子只管得了面具,再回吳國吧!”
“阿媚,謝過蕭姑姑了!”
阿媚心裡稍稍安定了些,十分恭謹的,也對沈凝暄福了福身。
在她看來,這蕭姑姑一直深居後宮之中,對宮中爭鬥,自是屢見不鮮。若有她在旁代爲隨侍,即便雲紫璃不曾恢復記憶,她也該安心無虞了。
***
一晃,兩日後。
雲紫璃身上的擦傷,已然結痂,這兩日正是長肉的時候,癢的厲害,眼看着就要好了。
最近幾日,不知是故意,還是無心。
北堂航給無瀾安排的公事,越來越多。
多到,他只有在用膳之時,纔可與雲紫璃短暫的見上一面。
待到用過膳食,便又回書房去批閱奏章了。
期間獨孤煜曾經來過,不過道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去求見攝政王北堂凌,陪雲紫璃坐了片刻就離了宮,一直不曾再來。
如此,平淡的日子,維持了兩日。
直到第三日時,路兒手持一封書信,快步進入無瀾所在的書房之內。
“何事?”
在路兒進門之時,無瀾便已察覺,不過他眉眼低垂着,一直不曾擡起。
“啓稟太子殿下,方纔……”
路兒低眉順目的睨了眼手裡的書信,輕道:“奴才去宮外辦差之時,有個孩童,徑直跑來,將這封書信遞給了奴才!”
聞言,無瀾眸華輕擡,蹙眉看向路兒、
“奴才檢查過了,信上沒有毒!”
路兒說着話恭身上前,將手中的書信置於無瀾的書案左側。
無瀾垂眸,看着書信上龍飛鳳舞,如行雲流水般的無瀾兩個大字,星眸微眯,眸光如電!
信封上,這兩個大字的字體,和用力習慣,是他過去十分熟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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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赫連遠的筆跡!
無瀾定了定心,伸手將書信拾起,把以火漆封上的一端撕下,自裡面取出書信,繼而垂眸,看着書信上的內容。
信看完,無瀾面色微變,“可知來風樓在何處?”
路兒擡眼睨了無瀾一眼,回道:“來風樓並不在京城之內……出了南城門,再往前走出三四里的樣子,便是來風樓。”
“在京城以南三四里的地方麼?”
無瀾眼中,光華微顫,脣角處勾起一抹涼涼的笑弧。
書信中,只短短一句。
那便是——故人親至,望來風樓一會!
身爲吳國的一國之君,赫連遠竟然親自到了新越的帝都!
這,多少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回殿下的話,確實在京城以南三四里的地方!”路兒以爲無瀾仍是不太確定,再次補充道。
“備車,本宮要去來風樓!”
無瀾面色微暗,雙手合十,將手中的書信揉碎於掌心。
“是!”
路兒連忙應聲,退出書房。
須臾,他再次回返時,無瀾早已褪了那件大紅色的袍子,換了件淺藍色的常服。
***
無瀾出宮後,午膳之時,雲紫璃的膳桌前,便只有雲紫璃和阿媚兩人。
想到無瀾最近忙碌,也就用膳的時候見上一見,眼看她就要離開了,只怕以後再見無瀾一面也難了,雲紫璃低眉,看着滿滿一桌子的精美菜餚,不禁眸色微暗,不禁彎脣苦笑。
見狀,阿媚忙替她夾了新菜。
雲紫璃垂眸,扒拉着碗裡的飯菜,阿媚語氣低沉的對雲紫璃出聲嘆道:“最近一陣子,瀾太子許是怕見了姐姐心裡難受,比之以往,過來的次數,已然少了很多。”
“既是見了難受,又何必勉強相見,日後……待我回了吳國,只怕與他見面的機會,更是微乎其微了。”輕輕地瞧了阿媚一眼,雲紫璃夾起碗碟裡的菜色,輕咬一口,慢慢咀嚼着。
世間萬事,有舍,纔能有得。
如今,她爲了自己的孩子,要回到吳國。
在這之前,她必先要捨棄新越的一切。
這一切之中,當然,也包括無瀾!
可嘆,他對她情深意重,她卻不能與他長相廝守。
若說,就近幾個月的朝夕相處,她對無瀾一點好感都沒有,那是天大的謊話!
但!
她,是吳國的皇后。
而他,是新越的太子。
他們二人的身份,早已註定!
她和他,自是情深緣淺。
***
來風樓,爲一座獨立的三層雅樓。
其,位於新越京都以南,約有三四里的地方。
這個地方,雖不在京城,周圍青山綠水,有風自來,環境卻好的沒話說。
再看來風樓本身,只見其外觀裝潢大氣,內室規格高雅。
相傳,來風樓主,是一位江湖人士。
這人,曾經救過攝政王北堂凌的性命。
素來敬重兄長的北堂航對其,自是極爲推崇!
是以,此處門檻兒極高。
非王孫貴胄或是文人雅士,一律不得入住其內。
當然,王孫貴胄之中,有些許敗類,樓主也會毫不客氣的,將之逐出來風樓!
無瀾生就天之驕子,本就矜貴清雅,加之他完美的容貌和外形,初入來風樓,他風華絕代的氣度,便引來不少人爲之側目。
無瀾只在門前稍站,便見有人自樓梯處走下,快步向着自己走來。
這人,過去,在吳國皇宮之內,任禁軍首領一職。
在雲紫璃誕下赫連緬那日,被他扼頸抵於斷椽之上,不是王耐,還能是誰!
“見過瀾太子!”
王耐上前幾步,在無瀾身前站定,略恭了恭身,將聲音壓得極低:“請瀾太子這邊走!”
“嗯!”
無瀾的視線,冷冷的掃視堂廳,雙手揹負着輕應一聲,而後復又擡步,隨着王耐踏上樓梯。
並未在二樓處多做停留。
他隨着王耐經過二樓,一路上了三樓,並在一間書寫着竹字的雅閣外停下腳步。
王耐垂首,對無瀾恭着身子,輕道:“我家主子就在裡面,還請瀾太子自己進去。”
無瀾視線,輕飄飄的掃過王耐的頭頂,眸色微暖,輕聲問道:“你與他可是說過什麼?”
赫連遠既是選擇了讓王耐隨他一起來到新越,其必定不會隱瞞他的來意。
而,在來時的路上。
一直想要升官進爵的王耐,又怎會放過這個邀功的絕佳機會呢?
他,一定不會!
果然,隨着無瀾的一問出
口,只見王耐微笑着說道:“身爲臣子,自是該對自己的主上義膽忠肝!”
王耐的話,已然說明一切。
當日,他自大火之中救出雲紫璃一事,早已在來時路上,便找機會跟赫連遠坦白了。
此刻,赫連遠該早已知情!
直到此時,他還清楚記得,赫連遠在聽到他的稟報時,那怔愣過後,癲狂大笑的模樣……
無瀾看着王耐,眉梢微動,訕訕說道:“好一句義膽忠肝,本太子多問一句如何?”
“瀾太子請問!”
王耐再一次,恭了恭身子。
“你家主上是主子,主上的妻子,就不是主子了麼?”無瀾撇了撇嘴,哂然說道:“在皇上南巡,太后要置皇后於死地時,也不見你如此義膽忠肝,捨身護主啊!”
“雖說在後來,不過到底你也不算傻,知道進退,替她逃生製造了機會,本太子看你,有功,也有過,到最後,也只能落的個功過相抵!”
語落,無瀾冷冷的,輕哼一聲,視線上移,伸手打開竹室的房門。
因他的話,王耐面色微變!
無瀾所說的話,與赫連遠笑完之後所說的話,幾乎如出一轍!
此前,赫連遠早已說過,他功過相抵。
就仁和宮一事,即便再查出什麼,也與他無關!
想到赫連遠和無瀾,同爲上位者,說出的話,意義也差不了多少,王耐頓覺背脊發寒,深吸口氣,他雙眸晦暗的,伸手將房門關上。
***
來風樓的雅閣之中,分內外兩室。
兩室之中,佈置巧妙,裝飾典雅。
外室爲花廳,有桌椅擺設,美酒佳餚。
內室,則是供人休憩的寢房。
無瀾進入竹室之後,並未在外室見到赫連遠的身影。
他環顧四望,擡步向裡,輕掀竹簾,到底在窗臺前,瞥見了那抹熟悉的俊挺身影。
此刻,赫連遠一襲玄黑,正雙臂揹負,透過大開的窗戶,神色莫名地眺望遠方。
他,似是沒有發現無瀾的到來,一直都保持着向外的姿勢,不曾轉身,更不曾出聲,就那麼靜靜站着,背影寥寂,彷彿入定一般。
室內,一時間,寂靜分明。
唯有輕輕晃動的竹簾,勾起些許碎響。
沉寂半晌兒,無瀾見窗前的赫連遠,仍舊沒有出聲,不禁哂然一笑,涼涼說道:“堂堂吳國的一國之君,眼下……卻微服到了新越帝都,就不知你今日找本太子來,可是覺得幾個月不見,怕本太子忘了你是誰,想讓本太子如現在這般,仔仔細細的,瞧瞧你的背影?”
終於,隨着他一語落地。
赫連遠的鼻息之間,也發出一聲冷哼!
“是你,把她從大吳,帶到了新越!”赫連遠的語氣裡,蘊着極冷的氣息,他不曾回頭,仍舊保持着原來雙手揹負的姿勢。
無瀾冷冷一笑,眸光如電,不再自稱本太子,語氣冷冽道:“若我不救她,她便會死在青蘿太后手裡。”
聞言,赫連遠的挺直的背脊,不禁微微一僵!
關於青蘿太后命王耐劫殺逃出仁和宮之人一事,王耐已然在來時的路上,與他說明。
這筆帳,他回頭一定會清算!
但是現在……
赫連遠徐徐的,終是轉過身來,眸華灼灼,目光如炬的注視着內室門前的無瀾。
睇見眼前的赫連遠,無瀾不禁微皺了眉頭。
如今的赫連遠,比之幾個月前,要削瘦許多。
但,就因爲身形上的削瘦,他整個人的氣質,卻多出了幾分犀利與冷冽。
許久之後,只聽赫連遠涼諷一笑:“即便你救了她,卻也並非只帶她離開這一條路……你可以將她留在京城,等我南巡迴來,卻不該自作主張,將她帶離大吳,一路來到新越!”
言語至此,赫連遠的語氣,微微一頓,冷道:“北堂瀾……他是我的女人……我一早便知你與她有情,卻從不曾想過,爲了得到她,你會不顧你我之間過去的兄弟情誼,將她貿然帶離吳國!”
赫連遠的話,聽上去,雖有些過份!
但,站在他的角度上。
想起過去幾個月,他從心痛,到心死,又到彷徨,最後過着仿若行屍走肉般的日子。
他覺得,此刻,他這樣說,已然算是客氣的。
但即便如此,這話聽在無瀾耳朵裡,卻仍是格外的刺耳。
“兄弟情誼?你我之間的兄弟情分,不是早就因她不復存在了嗎?!”無瀾脣角一撇,譏諷一笑,淡淡說道:“我救她,完全是因爲我要救的人是她,而不是因你赫連遠。還有……我不管你身份如何,此刻你所在之地,是我新越,吳國時的無瀾早已不復存在,如今在這世上,只有新越的太子北堂瀾!你如此興師問罪,爺我聽着不爽!”
無瀾的語氣,從來都是隨和如風。
此刻,他說出這番話的時候,仍舊是淡淡的,但其中,卻包含一切,比如……他心中的幾許怒氣。
他若是百無顧忌,如今也不會有云紫璃再回吳國一事。
“還有……”
靜靜的,與赫連遠對視着,他冷聲說道:“她會忽然早產,說到底是因爲什麼你心知肚明,你既是負了她,又有何資格在這裡與我這般理直氣壯?”
聽聞無瀾的話,赫連遠心下微窒,卻也冷笑着說道:“我負沒負她,不是你說了算的,她如今既是選擇回去,想必還是念着與我之間的情分,而你……到頭來萬般奢念,換來的不過還是一場空!”
雖,心中已然知道無瀾動了真氣。
但他卻,絲毫無懼!
在內心深處。
他感激無瀾救下了雲紫璃,讓他不至於與她生死相隔。
但是,他的心裡,是真的生氣。
他氣!
氣無瀾,隱瞞雲紫璃的行蹤,製造了她慘死火海的假象。
雖然,他說做這一切,皆是爲了掩過青蘿太后的眼線。
但他,卻仍舊覺得胸臆鼓鼓,氣不打一處來!
俗話說,話不投機半句多!
此刻,無瀾覺得,他與赫連遠便是如此。
若非看着雲紫璃,顧忌雲紫璃的想法,他赫連遠有什麼資格站在他面前如此大放厥詞?!
暗定了定心神,迎着赫連遠的視線,他嗤然一笑,冷道:“說吧,你此行到底想做什麼?!”
再過不了幾日,雲紫璃就該啓程回吳國了。
赫連遠,本不該以帝王之軀,涉險進入新越。
但他,卻是來了。
“我要見她!”
赫連遠的語氣裡,透着無比的堅定,斬釘截鐵的,給出無瀾答案!
他此刻,想要見她。
迫不及待的!
想要重見他的樂兒!
“可以!”
無瀾冷冷開口,哂笑道:“但不是現在!”
待到雲紫璃回到吳國,他愛怎麼見,就怎麼見!
但此刻!
哼哼!
他太子大人心裡不舒服,不想讓他見!
赫連遠俊朗的眉宇,輕輕一皺,沉聲問道:“我可以等,你來安排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