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了頓,繼續道:“嬴國侯畢竟是國侯,我們做下人也沒有不聽的道理......陛下,您可要明鑑,我們也都是不得已的......”
此時嬴姬突然哭道:“枉我叫了您十幾年的爺爺,您可曾有一刻關心過我!您只想着你自己的利益,完全忽視我心中的感受,更對唅舉人折磨至此......”
唅鹿忙跪行幾米,向皋帝叩首道:“微臣和嬴姑娘確實兩清相悅,縱使其中許多波折,我們都不曾相互放棄。還望陛下看在我們彼此相遇相知相守不放棄的份上,賜予良緣!”
皋帝僵着脖子,微點頭卻沒說話。
這個時候他心中充斥着的,是對嬴國的憤怒和失望。
禪太師細讀皋帝臉上神色,旋了身,走到殿中間,嬴國一旁,道:“嬴國侯此等行爲,爲天下人所不恥。還請陛下定罪,以還唅舉人公平。”
葛莜,陳文靖,李玄,劉楨等人立刻隨聲附和。
嬴國知覺心下被一塊重石壓住,喘不過氣來。
皋帝身心俱疲。
一方是當朝肱骨之臣。
一方是多年前一起打江山的摯友。
加上擺在面前無可厚非的事實,皋帝又失望又惋惜。
最後沉默許久。
先屏退了從翰林院來的宮人,又讓唅鹿和嬴姬到側殿中候着。看了一眼站在殿中的禪太師等人,還有跪在地上鬢角蒼白的嬴國。
最終讓張公公送了禪太師等人出去。
皋帝還是想給嬴國留些面子的。
待殿中只剩下他和嬴國。
他走下龍案,走到嬴國身邊,並不準備扶嬴國站起,而是冷冷道:“你匆匆回京,朕就知道你不可能就只是來看朕的。你走吧,離開京城,朕就當今天的事沒有發生過。至於皇后,廢太子,嬴謝相繼被關,朕知道你不願意承認嬴氏落敗這一事實,但君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嬴國你該給自己留條後路,他們犯下滔天重罪,朕沒有怪罪到你身上。今天朕也可以實實在在的告訴你,放了他們哪一個都不可能,所以別白費力氣了。你若能識時務,離開京城纔是最好結局......”
說到這裡他伸手搭了搭嬴國的肩膀。
繼續道:“你是開國元老,陪朕一起打下半壁江山。朕顧念你的面子,你可以自行離開,沒有人會來強迫你走,這是朕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對你容忍,走吧......”
最後兩字,皋帝拖了很長的尾音。
有些不捨,但更多的還是失望。
說完,徑自回到了龍椅上。
嬴國雙肩顫抖,大拜叩首,並道:“謝陛下龍恩!”
然後埋頭起身,一直垂頭俯瞰,離開了養心殿。
出了殿之後,他又在殿門口站了許久。
心中憤懣不平。
他嬴國怎麼可能會有今日,他的嬴氏一族不應該如日中天,嬴氏的就來不應該方興未艾的嗎?!
他不甘心。
堂堂國侯,怎有被迫離京的道理!
他駐足凝望,所看之處正是無樑殿的方向。
那裡關着她的女兒。
他本以爲身爲皇后的女兒,可保嬴氏威嚴。他本以爲身爲太子的長孫,可保嬴氏昌盛。他本以爲身爲軍侯的嬴謝,可保嬴氏無憂。
然而,到頭來一切皆是空的。
身在無樑殿的皇后,並不知道在養心殿上演的一切。
她整天癡癡癲癲,抱着一根牆外頭落進來的枯枝,說是自己的鳳釵,是代表她威嚴權位的鳳釵。
同在無樑殿受苦的秋紋,幾次想奪了枯枝扔掉。
皇后卻對她大打出手,說她皇后的東西豈是什麼人都能碰的,又試圖將枯枝插進頭髮裡面,看着牆面道:我是皇后,一國之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將來我會是太后,我的太子將會是皇帝……
被關進無樑殿兩個多月了,她便整天這樣喃喃自語。
甚至有時候坐在那兩個月來從來沒有開啓過的門邊等,說陛下會來,他已經答應了,一定要來看她……
久而久之,秋紋也就隨她去了。
駐足凝望的嬴國,怕是還不知道皇后在無樑殿的慘狀,他還不知道皇后已經瘋到了無可救藥的地步。
站了很久。
後來什麼時候離開皇宮的,他也不知道。
只覺腳下的路特別長,又特別短。
長是因爲他內心的煎熬,短是因爲他根本就沒想過要離開京城……
走着走着,他走到了刑部天牢的外面。
那高高豎起的牆面沉灰一片。
他的心也跟着沉甸甸的。
難道他真的要就此放棄,任別人踐踏在他們嬴氏一族的頭上麼?!不,當然不!
嬴國沉一口氣,挺直腰板,對着刑部天牢的大門點了點頭。
轉身繼續走。
不知不覺的,鬼使神差的,他來到了永巷門口。
只見裡面一條幽深的巷子,深不見底。
有個太監正在清掃,隔了太遠也不知道在清掃什麼。
忽然的,太監丟下手裡清掃的用具,轉身進了一道拱門,離開了嬴國的視線。之後再出來的時候,那太監手裡卻提了一個人,將那人推倒在清掃用具邊上,拿手指他,嘴裡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嬴國看着,心縮成一團。
那被推倒在清掃用具旁的,可不就是六皇子(廢太子)嗎?
他沒想到他的長孫竟然淪落到這般地步。
他站在永巷門口大喊。
那太監搖搖的,冷冷的,回首瞅了他一眼,繼續逼迫廢太子幹活。
初冬越發清寒。
風吹在臉上都是刺人的,更別提將手放在冷水裡搓洗抹布了。
嬴國看着六皇子瘦弱的身軀,跪在冰冷的地面,用那雙本該執筆的手在地表面上來回搓洗,心就揪成一團。
他們嬴氏何至於落敗至此。
六皇子給一個太監當嚇人使喚。
心中頓時火冒三丈,雙手握拳。
他必須留在京城,若他走了,那嬴氏就徹底敗了。
擡眸看天,他眼中對祁王的恨意更甚。
……
再說嬴國走後。
皋帝讓唅鹿和嬴姬重新回到養心殿中。
他端坐着審視下面的兩個年輕人。
一個瞧着瘦弱,卻異常沉穩。一個不諳世事,卻滿腔熱情。
皋帝看了一會兒,最後讓張公公將一份奏章地道了唅鹿面前。
唅鹿打開一看。
原來是關於江南水利的問題。
今年江南那邊深秋之後,莫名了下了連續好幾天大雨,倒是部分交通癱瘓,另有上百戶人家被大水淹沒。
唅鹿沉思一會兒,又問張公公要來一張江南的地圖,細細審查。
半炷香後,他侃侃而談,說出一連幾個應對洪災的方案,並將這些方案相互對比,每個方案的着重點不同,故而落實之後的利益也有偏差,但所有方案無不利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