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就是這樣一件充滿希望、渴望、幻想、笑與淚的嫁衣,現在成了地上的一灘廢布。
剪完嫁衣的葛莜,發泄過了,暢快了,卻看着滿地紅色布塊失聲痛哭。
“王妃,恕奴婢說句不中聽的話。現在嫁衣剪了,氣也撒了,祁王殿下回來若問起嫁衣,我們該如何做解釋?”採月眉頭蹙得能夾核桃,聲音十分顫抖。
葛莜抹一把淚,丟了剪子,起身蹣跚往外,邊道:“用不用得上這嫁衣還不一定呢,慌什麼!”
採月兩眼閃過一絲清明,跟着葛莜出了西廂房。
……
且說祁王去了馥雅郡主府。
進府之前,祁王站在門口做了好幾個深呼吸。不知爲何楊柳在牢獄中對他說的話,總是迴響在耳邊,不滿入目的畫面一次一次闖進他的腦海,他努力調節呼吸,撇開思緒。
府中,齊清兒早起,正在遊廊下喂鸚鵡。
前面竹婉進來回道:“祁王殿下來了。”
齊清兒手裡動作停了停,雙目望向遠方,不知在想什麼,好半響後,方道:“這麼早,先請他到正殿,我一會兒就過去。”
竹婉頷首退下,請了祁王在正殿坐下。
齊清兒稍作修飾,在正殿見過祁王,落座,道:“聽說最近朝堂事務繁忙,俊昇哥哥怎麼到我這兒來了?”
她稱呼他俊昇哥哥,語言算親密,語氣倒有些疏離。
祁王側了側身,向她伸出手,袖長的手指在她身前打開,意思很明顯,他希望她把手給她。
可齊清兒卻裝作沒看見,顧自取了茶來喝。
祁王擡眼掃過她眉目,這若隱若無微不可察的疏離,他一眼就看得細緻。心中百感交集,不知她是何目的,心中忽覺她會不會已經知道牢獄楊柳的事,所以故意想逃離。想到這兒,心尖扯痛。
翻手取下齊清兒手裡的杯皿,強迫將她手握在手心。
道:“後天就是你我大婚,一切事物我已經準備妥當。清兒,一切都已經過去,我守護你一輩子……”
齊清兒撇過臉。
他的眼神太深邃,太灼熱。
心稍有不定,就會被吸引過去。
祁王繼續道:“嫁衣我已經準備好,是按照你的尺寸做的,不過我還是有些不放心,所以向你取件衣衫,回去也好有個對比,若有出入也能及時修改。”
齊清兒扭頭看向他,不知該點頭還是搖頭。
如果這個時候告訴他,她不嫁,她要和嚴頌遠行江湖,再不回京,他會做如何反應。
他會不會再傷害嚴頌。
或者將她禁足於府中。
齊清兒突然看不懂祁王的內心,他的臉上掛着無限包容,背後卻在做傷害嚴頌的事,這個男人到底是不是她一生所愛?心底沒有答案,嘴上卻對竹婉,道:“就取那件蜜合色的長衣來。”
竹婉應了,轉身去取衣衫。
祁王嘴角拉出弧度,目光柔和的看着她。
兩人又稍坐了一會兒,提到北境南犯之事。原來北境匈奴一直蠢蠢欲動,尤其是在得知皋帝病重之後,在邊境更加肆意妄爲,殘害邊疆的大煜百姓。祁王正想着該如何阻止邊境的騷亂,這些天在武英殿談得最多的也是此事。
最終該怎麼做,祁王沒有像齊清兒挑明。
待竹婉取了衣衫過來,祁王便匆匆告別,起身往府門外去。
齊清兒相送時,道:“若婚期和國事衝突,可以俊昇哥哥可以考慮延後婚期。”
祁王聽着沒有回頭,繼續往前。
齊清兒又道:“嚴頌入京也有多日,陛下的病想必已經有所控制,嚴頌他本屬於江湖,再過些天便讓他回到江湖上去吧。”
祁王停下腳步。
垂着頭。
風掃起他的衣角,一股檀香襲來,濃郁非常。
定了定,方道:“你不想他留在京城嗎?”
齊清兒道:“他不屬於京城。”
祁王點點頭,沒接話。
齊清兒不知他究竟是個什麼意思。
不是他逼着嚴頌留在養心殿的嗎?怎麼現在一句話,他便同意讓嚴頌離京?這個男人,你永遠不知道他腦子裡在盤算什麼。
走到府門口的祁王,轉身看向齊清兒,道:“承諾有時候可以是善意的謊言。清兒,我瞭解你當初對他許下諾言時的心境,忘了那個諾言吧,留在心裡只是在不斷的折磨你自己。”
他擡手觸摸她的長髮,很輕很柔。
齊清兒仰目對上他的眼神,道:“好了,不說他了。朝中大臣們都還等着殿下呢,快去吧!”
祁王在她額角上落了個吻,方離開。
齊清兒站在府門口,看着祁王的馬車離開之後,才折回府中,邊讓竹婉準備筆墨紙硯。
竹婉好奇,道:“如何現在想練字?”
齊清兒扭頭看她一眼,卻沒回話。
她當然不是想練字,而是想給嚴頌寫封信。
從祁王適才的神情語氣來看,她不認爲祁王會真的放過嚴頌。而從嚴頌的傷勢上來看,祁王下手力道很準,傷了機理卻護住了心脈,這意味着從嚴頌入京,祁王從頭到尾都在利用嚴頌。
至少彼時的齊清兒是這樣認爲的。
待竹婉準備好筆墨紙硯。
齊清兒在案臺前坐下,右手着筆,左手按在紙上,心中思緒萬千,想層層細絲纏繞在一起。一邊掙扎着想要留下,另一邊卻按耐不住的想要離去。
竹婉磨墨,硯臺裡面都積了很深一灘墨水了,齊清兒還不曾在紙上落下一個字。
“郡主是想寫信?”竹婉猜想,問道。
齊清兒略驚,回過神,點點頭,道:“對,寫信。”
“是給祁王殿下的?”竹婉的語氣不肯定。也肯定不了,祁王剛走,郡主這時候給祁王寫,不是畫蛇添足麼?
齊清兒再將目光落向窗外,道:“不,給嚴頌的。”
說完提筆落字。
信中沒有指明她一定會隨他遠行江湖,但點明請他相信她,相信當初的諾言。
寫完裝進錦帶,讓竹婉送進宮去。
……
冬日裡,落陽散得很快,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幾乎瞬間降臨。
葛莜在房中孤枕難眠。
採月伏在牀榻邊,給她捏着肩膀。
“讓你安排下去的事情,怎麼樣了?”葛莜問。
採月手裡頓了頓,道:“都已經安排妥當。明日一早,關於馥雅郡主失身一事便回傳遍整個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