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女孩兒都是長身體的年紀,睡眠和吃食都非常重要,經過沒吃沒喝睡馬棚的一夜,能吃個飽飯,再睡上軟牀,簡直是鴻運當頭。
眨眼功夫,案几上的吃食又一掃而空。
齊清兒放下碗筷,舔舔嘴上殘留的飯食,心想着以往這個時候下人們都會端來漱口的茶水和絲絹,就目前這個狀況肯定是沒有了,索性撈起衣袖朝嘴上抹去。
“清兒,我給你擦吧!”看着清兒自己擦嘴,楊柳連忙捏着自己的衣袖伸了過去。
齊清兒看楊柳要給自己擦嘴,也沒阻攔,揚手抹掉了楊柳嘴邊的殘物。
“呦,倆丫頭,這麼相互體貼啊!”王老五粗大的手拍拍大腿,燭光下露出親切的笑容。
“我們吃完了,現在該睡覺了,謝謝你準備的食物。”齊清兒由衷地說。
王老五的笑容很溫暖,雖然露出的滿口金牙讓人發毛,但總體還是讓她除去了戒備之心。
王老五起身走到牀鋪邊,猿猴般的四肢,踏在地板上,整個房舍都跟着微震。
齊清兒和楊柳齊刷刷地看着王老五將褥子下面的甘草摞摞,鋪平,又從缺了腿的櫥櫃裡抽出另一條褥子,放在原先的褥子下面,整理平坦。然後掄起棉被,扭頭揚了揚下顎。
“你們倆過來,睡覺了!”
“好。”齊清兒大聲回答,看向王老五的目光中,少了幾許警惕,帶上了幾分感激和信任。
王老五整理牀鋪耐心細緻,跟母親身邊的秦媽媽一樣,這份體貼,應該是善良的好人才會有的吧?
好順着王老五的意思,帶楊柳一起乖乖地鑽進了被窩。
牀真軟,從來都不知道,睡在甘草上面也可以如此舒服!
齊清兒忽閃着水靈靈的眼睛,對王老五說:“謝謝大伯伯,現在我們要睡了,你可以出去了。”
“你這丫頭片子,我也要睡覺,你趕我出去,讓我出去睡馬棚嗎?”王老五有些錯諤。
“可這裡只有一間屋子、一張牀,男女授受不清,我們不可以睡在同一間屋子、同一張牀上的!”齊清兒將被子摟過肩膀,露出一張迷人的小臉。
“那我睡地板上總可以吧!”王老五失笑。
官家出來的小姑娘就是規矩多,以後進了青樓,也比一般小姑娘好調教,到時得讓紅娘多給點錢,再賣!
“你難道沒有別的去處了嗎?我們可都是女孩子家呀!”齊清兒頭疼。
“就因爲你們是女孩子,我纔要在這裡呢,你就不怕那些官兵再把你們抓回去,我在這裡是保護你們的!”王老五振振有辭。
其實他以往都是跟買到手的小姑娘睡一張牀的,今天是第一次主動選擇睡地板,要不是看在能把齊清兒、楊柳能賣出高價的份上,他是會直接趕她們下地,讓她們睡地板的。
“好吧,那大伯伯就睡在這兒吧,那些官兵手上都有鞭子,大伯伯也要小心!”齊清兒心裡害怕,不得不妥協。
“放心吧,有我在,那些官兵是不敢進來的。”王老五信心十足。
這種人口交易他做得不要太多!
所謂買定離手,押送囚徒的官兵只是對手裡的囚徒夠狠,對於他這種能爲他們帶來的利益的買家,那是很客氣的!
他可是他們的金主呢!
他將案几旁的草墊擺在一起,平身躺下,擱起一條腿在案几上,長長的打了個哈欠,閉眼即眠。
齊清兒放心了,轉過身,對着楊柳,低聲道:“一定是上天眷顧,遇到了這麼好的大伯伯,我們以後都不用在受苦了。”
隨即,她月牙般的眼睛,眯狹着,幸福一笑。
楊柳也是這麼想的,在被窩裡用力點了點頭。
等齊清兒睡着之後,她起身將齊清兒身上的棉被仔細蓋好,才輕輕合上眼睛。
一夜安穩。
天亮,有人在嚷嚷。
齊清兒聽着那聲音很遠,但又好像就在耳邊。
她實在沒力氣動彈,還想再睡一會兒,突然,一隻粗糙的手粗暴無禮的放在她的脣邊。
“搞沒搞錯,花了那麼多銀子,就只有一個是活的!”男子的手,皮太厚,感覺不出清兒微弱的呼吸,索性拎起清兒的一隻肩膀粗野地搖了搖。
齊清兒背後傷口被摩擦得傳來一陣刺痛。
她神經一緊,猛地睜開眼睛。
面前一張陌生粗獷的臉放大倒垂,然後變遠、變小。
齊清兒嚇得噌地坐起,往牀角靠去。
“嗨,沒死啊,裝得跟真的似的。”陌生男子覺得好笑。
什麼情況?
雖然清醒了十之八九,但命運的連續突變,讓齊清兒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是怎麼一回事。
她看一眼陌生男子,又環顧一下四周,發現簡陋的屋子,牆面上凹凸不平,窗戶上也沒有窗戶紙,橫七豎八的釘着木條。身下的這張牀是甘草編的褥子,棉被倒是柔軟,上面補丁清晰可見。
這一切,顯得遠沒有昨天夜裡的感覺那麼美好。
最後,目光落在不遠處,昨晚陪着她和楊柳的大伯伯身上。
齊清兒發現,大伯伯帶着憨厚的笑容的臉上,露出幾許責怪的意味。
她覺得有大伯伯這樣善良的好人在,自己和楊柳妹妹應該是安全的,並因爲想到這一點,看看牀,又看看屋子裡面每一個角落,四處搜尋楊柳的身影。
結果令她很震驚:楊柳不見了!
她伸手一把抓住王老五的胳膊,大聲問:“大伯伯,楊柳妹妹呢?她是不是又被那些官兵抓走了?!”
“你妹妹比你起得早,吃早飯去了,你也趕緊起來,一會兒還要趕路。”回答她的是那個陌生男子。
而楊柳也恰好在這時候端着早餐走了進來。
齊清兒一顆懸着的心總算放下。
她麻利地從牀榻上躍下,迎向楊柳。
“小-啊,不,清兒姐姐,該用早餐了。”楊柳衝齊清兒露出怯生生的笑。
她一時之間還是有些無法適應將小姐喊成姐姐。
凡事,總得要有個適應的過程。
齊清兒能理解。
她大步走到楊柳面前,關切地道:“你怎麼也不叫醒我?我還以爲你不見了呢!”
“我看你睡得正香,就沒叫醒你。”楊柳邊有些懊惱地回答着,邊娓娓一禮,向齊清兒奉上早點。
齊清兒剛想重複自己和楊柳是姐妹關係,不是主僕關係,不必拘禮,更不用再伺候自己,那個陌生男子突然開口:“你們兩個以前是什麼關係?”
“主僕關係。”楊柳認真回答。
原來如此!
王老五事先並不知情。
他與那個陌生男子對視一眼,問齊清兒:“你叫什麼名字?”
齊清兒微微挺了挺胸:“我叫齊清兒。”
王老五眉心一驚,追問:“你姓齊啊,家裡是幹什麼的,爲何會被流放?”
“父親是一品軍侯,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會流放。”齊清兒不願意說出真相,因爲她相信父親如母親說的那樣,是清白的,被冤枉的!
只是,名揚四洲的齊府誰人不知?
加之,突然被陛下的一支硃筆封了府第,下了誅殺令。
這樣的消息比飛鴿傳書還快,相鄰京城的大小縣級早有聽聞。
王老五瞪着齊清兒,兩眼冒寒光。
原來握在自己手上的是這麼個燙手山芋!
要是被朝廷知道,一定吃不了兜着走。
他惱恨昨晚跟自己交易的那官兵對自己隱瞞實情,氣得伸手重重拍了下桌子。
齊清兒和楊柳都嚇得齊齊一跳,目光緊張地盯着王老五。
王老五板起臉,衝她們冷聲說:“看什麼看?趕緊的把早飯吃咯!”然後對陌生男子說:“我們得馬上離開這裡!”
“是。”楊柳生怕王老五再次發火,馬上弱弱聲回答。
齊清兒卻覺得王老五的態度變化有些不對勁,心生警惕。
她表面上跟楊柳一樣,乖乖抓起饅頭,狼吞虎嚥,吃起來,眼角餘光卻一直在偷偷打量着王老五和那個陌生男子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