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縣令大驚失色,重複道:“太子?”
府役又道:“太子殿下現在已經在審堂等着大人呢!”
此話一落,沈縣令原地頓足。斜眼看着祁王,不知是走還是留。
“既然是太子來訪,必有要事,沈大人給本王指了路,本王自行出府便是,大人還是趕緊去審堂吧。”祁王和顏悅色,說得心平氣和。
沈縣令也不再多做停留,匆匆指了路,便告退下。
府役也匆匆道了句見過祁王殿下,便一溜煙了尾隨沈縣令而去。
此番,遊廊之下,僅剩下祁王和齊清兒兩人。
暮色幽黑,遊廊中只有幾丈開外的一個活靶放着橘黃色的光亮,只能將將把遊廊的輪廓照清楚。
齊清兒沿着遊廊走了兩步,眼下無他人在場,齊清兒自當不必在祁王面前拘着自己。
太子的出現,終於讓她看清了棋局。
杏眼微微凝視了雨珠,緩身站在祁王面前,“祁王的這個棋局果然布得高人一着,恐怕被算計進去的還不只純淨公主和太子殿下吧!”
祁王悄然無聲地聽着,擡起修長的手指接了些許冰冷的雨水,薄脣輕輕一勾,並無太大反應,細言道:“姑娘明知是局棋,還是幫着本王落了一顆棋子不是。”
齊清兒杏眼微揚,看着滿目寒雨,對於祁王的這句話,她不予否認。
稍作停頓,嘆出一口涼氣,“我幫殿下落的是純淨公主這顆棋子。”皋璟雯確實關愛百姓,見不得方氏當街受辱,但若沒有齊清兒引導,估計公主也不至於非要親自帶着方氏告上衙門。
這一舉會給公主招來什麼,齊清兒尚且不知。但她確是在不知後果的情況,幫了祁王。
祁王收回了手指,用隨身的帕子擦去了手指上的雨水。
他似看出了齊清兒的憂思,桃花眼移上她的雙眸,“姑娘也知道濱州刺史殘忍地欺壓百姓已有兩年之餘,璟雯更是在兩年前爲保旱災下的百姓能夠免了戰事紛擾平安度日,委屈下嫁與越國和親。這個時候只有她站出來爲濱州的百姓說話,皋帝纔會更加在意方氏的冤情。”
祁王說完頓了頓,側過臉去,“至於這整個案情背後的操控者纔會受到更加嚴厲的懲罰!”
說完此句,祁王終於有了些許激怒的情緒。
齊清兒輕輕抿嘴一笑,轉身面對祁王,雙眸在祁王俊美臉上緩緩掃過,“我猜這棋局中最終受益的會是太子,而落難的將會是凌王。”
凌王,她居然說到了凌王。
讓李玄故意在沉香閣的後巷追打方氏,引起純淨公主的注意,然後一步一步推助公主將方氏帶到京兆衙門。
這一系列的事件中,根本沒有凌王的出現。
她卻能猜中最後落難的會是凌王。
祁王收回臉,正視齊清兒,“姑娘,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齊清兒淡然承受着祁王眼中灼人的目光,“濱州刺史如此胡作非爲,若單單只是刑部想要去隱藏着麼大個坑,怕是不易,除非還有權利更高的人在幕後主使。”
她停下下,杏眼遊走在祁王的雙眸之間。
她爲了回京換了身份,現在卻在祁王面前說着與她現有身份不符的見解。一個布匹商人的女兒,又怎麼可能對朝堂中盤根錯節的關係如此瞭解。
但她卻只是稍有猶疑,吸了一口祁王身上的檀香,繼續道:“刑部是凌王的羽翼,如此想來,濱州刺史魚肉兩年有餘尚未到達天聽,也只有凌王能有這掩耳遮目的本事了!”
祁王微微側頭,在齊清兒耳邊道:“如此看來,本王是小巫見大巫了。”
細語弄人,尤其是祁王口中吹來的涼絲絲的暖氣,讓齊清兒忽感戲弄之意。她不由得往後退了兩步,心中忽生厭惡,道:“殿下就不怕我將這佈局之事告訴公主,告訴凌王嗎?!”
“不會。”祁王薄脣邪魅,往前逼近一步,聲音沉厚,“姑娘要忙着隱藏自己的身份,又怎麼會無故生事揭他人之短呢!”
齊清兒雖知祁王也有查她身份之意,但她卻沒有想到會如此之快。
心率快速上升。
祁王的這句話確實在齊清兒的意料之外。
齊清兒硬生生站着沒動,凝目垂下眼臉。
心中一根弦繃得很緊,連凌王都查不出來的身份,祁王他真能查得出來嗎?
咬緊貝齒,此時的她無疑是慌張的。
她害怕祁王道出身份的破綻,若他說出了破綻她又該如何是好呢!
然眼下她無計可施,只能聽着祁王說下去。
等了良久,面前站着的祁王突然挪開了步子,繞走到她的身後,“你緊張了。若是身份屬實,你又緊張什麼!”
幾個字如寒雨般拍打而來。
滴滴入心,粒粒刺痛。
她心中恨着,怨着,思慕着,難捨難棄的祁王竟對她玩起了這樣的把戲。
齊清兒暗暗捏了一把顫抖的心,隱去緊張,轉身道:“祁王殿下以爲,是揭發我的身份重要,還是把握你適才布好的棋局重要,孰輕孰重,殿下該比我這樣的小女子更加清楚!”
她在威脅,短短數日內,她這是第二次以她布衣的身份威脅一個高高在上的皇子。
此話一落,在祁王心中閃過的卻不是她赤裸裸的威脅,不是擔心她會去破壞他設的局,更不是她對他皇子身份的蔑視。
而是他再次在她身上看到了那個他日思夜想的齊清兒的影子。
唯有她才能對他說出這樣的話來。
祁王僵住片刻,修長的帶着薄繭的手指勾住了齊清兒的下顎,昏暗中讓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緒。
聲音更加沉厚,“有時候把身份隱藏得太好並不是一件好事......”
語氣有着摸不着邊的怒氣。
他該是在生氣到現在還沒有找出嬅雨身份的破綻吧!
齊清兒擡手挪開了祁王的手指,這樣和祁王爭論下去無益。
寒夜冷雨,她已經在風中站了這麼久,斷骨的舊疾隱隱作痛。
要是復發那就難辦了!
且她心知不可能去揭發祁王,現在的她也和祁王有了同樣一個目的,就是扳倒凌王。
暫且幫他一把,又有何不可。
齊清兒順着沈縣令指過的方向走了兩步,然後停下,只側面對着祁王道:“太子這會兒該是已經將那方氏帶了出來,說不定要從這同一條遊廊中出府呢!若是在這兒碰上了,殿下要給太子解說棋局嗎?!”
好一張厲嘴,說得祁王身體微微一震。
“姑娘說的是,太子自當知道該怎麼辦纔是。”隨即走到齊清兒身邊,對她做了個請的手勢。
齊清兒還之以微笑,兩人並肩走出了遊廊,來到京兆衙門的大門口。
祁王的車伕立馬抱來了雨傘。
祁王撐開傘,望了一眼被豆大般的雨點拍打的青石路面,伸手將齊清兒整個人攔到了雨傘下面,向馬車走去。
不過幾步路,祁王的半個肩膀已全被打溼,倒是齊清兒沒有被淋到半滴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