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道旁紛紛避讓的宮人,依舊認爲那裡纔是自己。膽戰心驚地做着宮女,卻能不時憧憬一下離宮後的自由。那纔是真正的,活着的自己。
“小主。”蘇鄂忽然輕聲開口,“這路……不太對啊。”
“停轎。”
一聲吩咐,隊伍便止住了步伐。前方赤紅流蘇轎緩緩停住,便見昭貴嬪從中走出,停到女子轎前問道:“妹妹,怎麼了。”
這會青鸞已由蘇鄂扶着下了轎,四處張望,果然不是先前的那條路。“莫不是姐姐記錯了方向?這路……似是通向朝鳳宮的。”
“正是如此。”昭貴嬪卻是嫣然一笑,“昨日妹妹服侍皇上,雖說太后下了旨說今兒個要在皇后宮中親見大家,姐姐也不敢打擾。至於這其中緣由,便不得而知了。”
青鸞眼中一驚,心中頓時便涼了三分。看來昨日的消息必是被她攔下無疑了,否則方纔當着皇上的面她便應該提起。自己如今四面楚歌,身邊並無可信之人。幾日前在賢妃宮中上演的好戲,怕是今日太后也要原封不動的請自己欣賞一遍吧。
“妹妹,愣着作甚,再不走便來不及了。”昭貴嬪說着,已回身入了轎。青鸞暗中拽住蘇鄂想要上前的身形,卻是一言不發的回了轎中。如今自己並無身孕,天子也在宮中,她不信太后能做出什麼荒唐事來。
昭貴嬪坐定,便下令繼續前行。路程已行大半,不到半盞茶的功夫,便見朝鳳宮金瓦閃耀的穹頂。宮外聚了若干人等,卻是好久不曾這般熱鬧過了。見青鸞等人前來,衆妃嬪臉上笑意更濃,是擺明了看熱鬧的架子。
蘇鄂愈發擔憂,從方纔起便不發一言,眼下臉色更是陰沉。二人在衆人矚目下徑直走向大殿,只等太后傳見便依次而入。
女子心中早已做好準備,因此見到皇后着赤鸞金袍坐於太后手邊時也不詫異。只是不過幾日未見,她便消瘦不少,可見也是日夜寢食難安。見到青鸞之時,那眼中似要燃起火一般,鳳仙花染紅的指甲幾乎嵌進掌心,卻終於忍住不發。
大禮行過後,紛紛落座,這才見座上太后正襟危坐,肅穆道:“哀家今日召你們於此,並非閒話家常。只是要昭告六宮,沒有哀家肯首,皇后便依舊是皇后。”她聲如洪鐘,開口之時,甚至不看青鸞一眼。“禁足也好緊閉也罷,她依舊是你們的主子。”
衆女聞言紛紛屈膝下跪,青鸞亦隨在其中,面色淡淡。
“臣妾們謹遵太后教誨。”
“啊,,!”
白羽見眼前情形禁不住大叫一聲,然而纔剛開口便被滿身是血的男子捂住了嘴。他奄奄一息地躺在乾柴中,臉色蒼白如雪。
聽到水巧在外面詢問,白羽才慌忙道“剛見一隻好大的老鼠,嚇死人了”。直到外面沒了動靜,男子緊扣在她脖頸上的兩指才如釋重負地滑落下來,,其實以他目前情形來看,恐怕是殺不了人的吧。
只是白羽在此之前,從沒見過這樣的人。
身着玄服,眉目如劍,給人一種乾淨而果敢的感覺。明明身受重傷,一身肅殺之氣卻不減分毫。他的眼透徹而明亮,彷彿只需一個眼神便能奪人性命於剎那之間。這樣的男子,胸前卻沒入一把幾乎不見刀鋒的匕首,鮮血汩汩而流,浸紅了他緊緊握劍的手掌。
“你等下。”她忽然想起什麼似的,一把撕下裙角,替他包裹住手上的手腕。卻仍覺不夠,起身道,“我房中有藥,你稍安勿躁。”
“等等。”男子終於開口,眼中卻沒有受傷該有的軟弱之意,“你不怕我是刺客麼。”
“那麼你可是?”白羽轉身反問,臉上卻是認真的神態。
“不是。”
“我信你,你眼中沒有殺人的暴戾。只是這畢竟是在後宮,療完傷你便走吧。”
誰料男子卻不肯就此放她出去,劍鞘倒轉,一道銀光已然橫在女子頸旁。“我憑什麼信你,信你如此好心而非叫人來抓我。”
白羽倒退一步,面對這般咄咄逼問卻像有些惱怒一般,伸手推開劍柄。“你除了信我還能有什麼辦法。你若不放心我便同你耗在這裡,看誰死得慘。”
他終於放手,細細凝望女子臉龐,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在下承影,謝姑娘搭救。”
朝見已經進行了一個多時辰,卻仍不見太后有任何事關那日的舉措,彷彿青鸞的擔心一開始便是多餘的。秦氏不過是想重樹一族威嚴,自此便再無其他。各宮人開始還是規規矩矩地不敢多言,然而這麼許久過去,緊繃的神經早已鬆懈下來。就連新晉封的靈貴人,也陪着說了說笑。
皇后今日倒是格外和氣,對之前的事絕口不提。然而愈是如此,青鸞便愈無法心安。太后今日破費周折地將衆人聚在這裡,絕非僅僅爲了誰人說一兩句不痛不癢的話。她是在以另一種方式告誡自己,不要對後位有哪怕一點的覬覦之心。
“湘嬪從方纔起就不說話,可是見了哀家沒什麼好說的。”座上之人突然發話,殿內頃刻鴉雀無聲。
青鸞忙起身,施然行禮。“嬪妾不敢,只是嬪妾自知見識鄙陋,不敢擾了太后聖聽。”
“妹妹過謙了。”皇后莞爾一笑,那雙眼中卻盈滿狠戾,“誰不知衆姐妹裡屬你睿智,再者太后慈善,又怎會責怪於你。”
“湘嬪受寵大抵也因了這份謙和,是值得你們學學。”太后琉璃紋鳳指套輕叩雕花扶手,精緻描畫的遠山眉微微挑起,“哀家聽聞皇上賜了你國姓?孺慶公主生前與哀家甚爲親近,如此一來你倒是歸了皇太后本家一族呢。”
“嬪妾不敢。”
這話分量太重,便是連素來張揚的宸妃亦不敢在此刻多言一句。面前西域進貢的頂尖雪茗早已晾成涼茶,她卻渾然不覺,只一門心思在對面下跪之人身上。太后此番若要處置青鸞,必定也會遷怒於她。秦氏之間,只要有一人不倒,她們便永無翻身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