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宮明白你的意思,擇日你隨我同去朝鳳宮吧。”見那邊光暗了下來,便終於知道今日精心描畫的妝容只得對鏡自賞,心中泛起的怨如冥靈吞噬了她韶華的光年。“還有,你親自去吩咐靈貴人,讓她務必牢牢拴住皇上,本宮下了功夫提拔她二人可不是爲了留在身邊解悶兒的。”
李順正低應了一聲,便領命去見靈貴人。就算昭貴嬪不說,他亦能看出來,謐答應恐怕是幫不了娘娘什麼忙。之所以留着她,怕也是爲了有用之需拉出來做個替死鬼。而靈貴人則不同,她那股子朝氣,恰恰是後宮所少的。
自他跟着昭貴嬪後,還未見後宮有哪個小主讓她如此上心。從前宸妃有皇后相制衡,如今後宮形勢逆轉,倒是衆人始料不及的。李順正路過流月閣,見裡面燈色昏暗,正是你情我濃之時,便長嘆了一口氣,正是一家歡喜萬家愁啊。
然而誰又能料到,春宵一刻,青鸞卻正獨坐牀前,盯着木盞上的一燈如豆。她方纔巧妙地以爭寵的伎倆隱瞞了天子行蹤,裕灝展開信後便匆匆去見了承影。那昏黃紙頁裡的內容果如她所預料的一般重要。然而具體與何相關,便不爲所知了。
且長姐不日便要被接到宮中,她心中煩躁不安,順手便推開了一扇窗。月明如水,夜風亦是千古寂寥,彷彿千年前的故事都沉澱在這黑暗中。女子微微闔眼,這混着花香的輕拂甚爲寧神。
卻似聽得有人輕語,似是涼薄的嗓音在輕柔的喚着自己。好像就那麼一擡眼,便能見男子披月而立,手持竹笛。她才忽然驚覺,原以爲這樣久可以忘掉一段記憶,卻不想那段尚來不及萌芽的情愫,只是被覆蓋了一層名爲歲月的細屑灰塵。
子臣,你何時才能歸來。
你可知遙遙荒漠,卻仍阻不斷我心中的綠洲。那晚一別,卻是註定今生難忘。
“鸞兒,是朕。”
門被輕輕打開,青鸞忙披衣前迎,卻見被夜色暈染的男子眉目間竟摻雜了幾分憂慮。像是承影口述之事比信中還要厲害幾分,纔會使他如此神色。
“那位俠士,情況可好。”
“白羽也算利索勤快,承影的傷勢總還不算太壞。”見裕灝口吻平和,青鸞也寬心許多。“朕會着人手安排接走他,但時機未成熟之前還不能輕舉妄動。這段時日便要辛苦你了。”
青鸞一雙手被緊緊握住,心下卻不安起來,只試探道:“爲皇上分憂是分內之事,只是嬪妾可否知道,如此虎視眈眈盯着這裡的,即嬪妾的對手究竟是誰。
屋內一時沉默,男子除去長衫,緩緩坐於軟榻之上,黑夜中他的雙眼卻似啓明星般綴着點點寒光。“在這宮中,敢公然與朕相衡的人還能有誰。”
果然是太后無疑,一方面扼住天子勢力,一方面重振後宮之威。那個女人的狠練與毒辣又如何是她所能招架的。承影之事一旦暴露,她要承受的只怕是滅頂之災吧。只是她終是沒有瑾皇妃那樣的決心,也沒有那個女子的心智。
“鸞兒,朕如今在諾大一個後宮之中便唯有你一人可託。”見她面有思忖之色,男子傾身上前,蒼藍的目色映出的卻是無盡寂寥。“唯承影一人,是朕無論如何都要保全的。”
“嬪妾知道。但嬪妾承這逆反大罪,是否也能斗膽向皇上討樣東西。”
她從來都不是屈服的。或者說,她從不會像其他妃嬪一樣逆來順受。
男子靜靜地對望她,卻倏地覺得,即使過了那麼久,自己依舊沒能看穿她。面前的女子,是僅僅憑藉妃位與榮華挽留不住的。
若她開口向自己討的是一份自由該如何。
“皇上,不行麼。”
“朕是怕,這樣的請求太沉重。”他伸手撫過女子烏色的髮髻,最後停在那靜美如蓮的臉龐上,“朕是怕,給不起你。”
“嬪妾只是向討一份夫君的信任,無論發生什麼都不懷疑嬪妾忠誠的信任。這樣的東西,皇上給不了麼。”她見男子的眉心驟然舒展開來,這執掌天下的君王卻儼然似孩童一般,在自己面前,將悲喜都刻在臉上,任她解讀。
天子一手擁緊她,恰好燭已燃盡,闃寂的小室便只有一方月光掃進,靜倘如流水。“若是這樣,你要多少朕都給你。”
“妾只望君記住今日一言,青鸞得此,今生無憾。”
她能奢求的便也只有那麼多了,因了總有一日會離開,無論結局如何,她總會逃離這片天空。所以在此之前,能平靜度日也是好的。她感覺得到暗中有多少冷箭已瞄準她一身蓄意待發,然而無論他人如何,只要皇上肯信自己便足矣了。
月色旖旎,不知何時便枕在男子臂窩裡沉沉睡去了。因爲莫名的心安,所以即使處在險境也能安然入睡。也許於青鸞來說,在沒有子臣的日子裡,早已不知不覺的依賴起身邊的這個人了吧。
就像他同樣依賴自己那樣。
相信他不會離開,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是這樣的吧。
那之後過了幾日,太后果然將袁氏接到了宮中。
在此之前,承影已被皇上派人接走,他在白羽的照顧下傷勢好轉大半。慶幸的是這件事並沒有暴露,只是偶然有下人議論她對待白羽過於苛責,一關便是這樣久,更有人道流月閣的湘嬪晉位後,心也愈發狠起來了。
這些話傳到青鸞耳中時,她正與靈貴人賞茶。那女子幾日前親手調製了百花蜜露獻給皇上,深受天子青睞,便一連幾日都宿在她房中。今日前來,也正是爲將此物獻給青鸞。
靈貴人初聽這些言論,倒是比青鸞還要急躁,直怒道“這幫下人真是豈有此理,姐姐不過是按照宮規處罰下人,關她們何事!”
看着她一臉義憤填膺的樣子,青鸞卻只是淺笑着敷衍了過去。若在從前,她或許還會爲此氣憤,然而如今畢竟已不是那麼容易受情緒所控了。“無妨,宮中女子閒來易生事,妹妹不必如此動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