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青鸞幾乎忘了是如何度過的,隱隱約約只記得夢中那輪廓清晰的身影如同夢魘一般揮之不去。薄涼的嗓音縈繞在耳邊,彷彿秋夜的微風,吹去了心中的煩擾。
她不敢有過多奢求,也深知,那些不現實的情感只會讓自己在偌大的皇宮中備受煎熬。但是,那時不時會響起的聲音,時不時會浮現出來的畫面,甚至是突然涌起的悸動,都是一種難以言說的感覺。
那個時候,她不懂所謂的情愛,也不懂盡全力愛一個人需要付出多少。因此即便努力壓制內心的情感卻依然不能做到若無其事。
畢竟,若是明明知道這樣的感情將是痛苦的,誰還要一意去擁有?
青鸞躺在硬木牀上輾轉難眠,窗外的星空一片燦爛。從未有這樣迫不及待要逃離皇宮的想法,而這個念頭一萌生,便驚得女子一個起身。
她用手一摸,在這寒風凜冽的夜晚,額頭上竟是一層細密的汗珠。
註定一夜無眠。
青鸞摸着黑想要找到自己笛子,走到木桌前卻忽然想起竹笛已經不在身邊。一瞬間,眼前淨是流星飛過的場景。冬雪、辰光、飛檐、迴廊……原來不知不覺中,他們二人已經有了這麼多可以回憶的東西。若想要抑制住這份情感,這些歷歷在目的場景又怎麼逃避的過去。
她就這樣昏昏欲睡的坐在桌邊,腦海中不着邊際的想了許多。直到門外隱隱有了動靜,擡起沉重的眼皮,才覺得不知何時光已經變得如此刺眼——原來已是清晨。
“姑娘莫非一夜未眠?”桂嬤嬤推開門,見她身着貼身單衣坐在桌旁,長髮披肩,眼睛微微有些浮腫,慵懶無力的樣子,着實嚇了一跳。
“只是清早起來有些口渴,想倒點茶喝。”
久居宮中的嬤嬤也絕非善類,她不動聲色地拎了拎早已見空的茶壺,卻訕訕的笑道:“姑娘現在可是宴舞的核心人物,旦有需求儘管直言。日頭也高了,您收拾收拾準備排練吧。”
青鸞此時並沒有什麼心情,但仍是按照吩咐着了舞裙。只是略施粉黛,一副活生生的美人相便展現在銅鏡之中,以至到朝鳳宮主殿拜見皇后時,那素來以嬌媚玲瓏著稱的南方女子也不禁吃了一驚。
皇后今日只簡單穿了件錦紅色窄口小襖,上綴金色流蘇,併爲精細打扮的她雖然也不失嬌美,但二人相差之多一眼便見分曉。
若在往日,青鸞必定因女人的妒性而免不了一番責罰,而如今皇后待她卻大爲改觀。鳳椅上雙目含笑的女子希望看到的,正是這樣一個驚如天人的傀儡,最好美到可以令宸妃都黯然失色,令六宮都粉黛凋零。
換言之,青鸞越是傾城之貌,她的勝算就越大,而要除掉她之時也越是容易。
“本宮早就知道你頗具姿色,卻未曾料到竟是這般貌美。”
“娘娘謬讚奴婢了,奴婢不過是一隻討巧的小雀,怎敢在鳳駕面前獻醜,還請娘娘不要折煞奴婢。”青鸞雖立即跪倒在地,心裡卻比那日平靜得多。方纔皇后的話裡並無恨意,可見她並未惹怒皇后。只是這主子突然轉了性子,反倒讓人生出幾分不安。
上首的女子漠然一笑,額前懸掛的一串明珠叮噹作響。她身旁的宮女走下階來,將手中硃砂托盤呈到青鸞面前,那盤中的玲瓏寶盒四周鑲嵌和氏寶玉,盒身以鎏金製成,巧匠在其上繪製了雙龍戲珠的趣景,本身已是無價之寶。
“打開看看。”
青鸞小心翼翼地抽出銀質小栓,金色的方盒應聲而開,裡面竟是一支精美絕倫的五彩步搖。形如金枝玉葉,赤色瑪瑙爲杆,無色寶石砌成枝葉,燈下華光四溢,只覺得滿眼流彩,甚爲奪目。
皇后走到她面前,親手將這價值連城的五彩步搖別在她腦後,流光更襯的女子目似星辰,盤如皓月,眉目之間赫然生出一種高貴之感。
“娘娘……”她伸手便要去摘,不料卻被皇后按住了手掌。
“本宮知道這並不是你最想要的。但你記住,如若你能替本宮辦好這次年宴的大事,本宮保證讓你如願以償。”頓了頓,她似是要看穿青鸞一般,緩緩笑道,“要知道,你再天資過人,畢竟能力有限。有些事,不是僅憑一己之力就能辦到的。”
青鸞身形陡然一震,一時間只覺得如芒在背。皇后高高在上的姿態彷彿早就洞悉了一切,她這是清楚明白的與自己做一樁交易。其實青鸞並不怕被人知道自己的心思,但若真能以此爲契機,向他靠近一步,她又爲何要拒絕?即使明知道皇后這是在利用自己,她也願以身試險。
只爲了今後不會後悔。
“青鸞謹遵皇后娘娘之命。”
皇后微微闔眼,那細密而長的睫毛不禁令人怦然心動。她似是有些乏了,在宮女的攙扶下回身走去。見此情景,青鸞識趣地跪了安,同桂嬤嬤一道退出了大殿。門外已有不少身着彩服的宮女到位,此時正跟着舞姬伸展腰肢,見到青鸞的服飾立刻私語一片,打量她的眼神中混雜着各種神態。
“姑娘。”青鸞剛要邁開步伐,便被嬤嬤反手扣住。那老嫗腕力奇大,青鸞吃痛,往她身旁靠攏了幾步,見嬤嬤已然壓低了聲音,“姑娘切記,這宮中到處是爭,處處是鬥。花蕊這個位子也非一人覬覦,請姑娘無論如何保護好自己,否則斷了自己前程是小,毀了娘娘大事誰也擔待不起。”
她微微垂下眼瞼,腦海中電光石火般的浮現諸多。僅是一瞬,眼神便沉穩了許多——她不想害人,卻要爲自己心中所想去拼鬥。後宮如同戰場,若有人執意擋她路途,她也必定是驍勇善戰的將軍。
青鸞向着教舞師父微微一福,擡首之時笑靨耀如白日初生。
“小女子青鸞。今後有賴舞姬師父指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