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鄂一時啞然,一向聰慧的她今日卻忽然有些看不透面前之人了。 然而她亦明白,玉衍心中自有一番打算。她從來都不是蠢笨之人,也從不會被人任何無用的情感阻攔住前進的步伐。北宮卿,亦絕非昔日的青鸞,她足夠強大,足夠保護自己了。
屋內的紅燭忽然閃了一閃,蘇鄂忙用手去護着燈芯,卻聽玉衍道:“你叫人再在外面懸上兩盞燈籠吧,夜這麼深,我心裡總是陣陣發慌。”
蘇鄂依言退下後,玉衍纔將蓋在身上的薄毯向上蓋了兩寸,屋內已是微風一過,驟然跪了一黑衣人影在微弱的燭火之下。
玉衍微微一笑,以手支頤道:“你的身手卻是愈發長進了。”
“是娘娘反應機敏,一看便知承影已到。”男子答話迅疾而利落,擡頭之時面上已多了幾分恭敬之意,“娘娘別來無恙。”
玉衍無聲地打量了一眼面前之人,目光卻猛然被他腰間所佩的玉墜吸引過去。那玉佩本無稀奇之處,然玉佩之上的玲瓏如意結卻是一看便知出自寧淑媛之手。玉衍強按下心頭震驚,只淡淡道:“寧淑媛不知你深夜來訪本宮這裡吧。”
承影微微一頓,只回道:“承影行蹤再無第三人知。”
“那麼本宮託付你查的人,可有頭緒了。”
“莊賢王府平日出入的人三教九流皆有,可疑之人也並不在少數。只是若說宮裡之人……”他略有躊躇,終是道,“屬下尚未發覺。”
玉衍柳眉微挑,也不掩飾語氣中的責問之意,“少俠混跡江湖多年,若要查清一人該不是難事吧。”
承影即刻伏地認罪:“讓娘娘失望了。”
“錯不在你。”玉衍彷彿更加印證了心中所想,示意他起身道,“兔絞三窟,若那人對你知根知底,你怕是怎麼也查不到的。”她不待承影多問,已擡眼看他,“你只需盯緊了,本宮會想辦法同你出宮,屆時再做打算。”
承影領命而退,屋內便又重歸於寂靜。玉衍依依立於長窗之下,殊華殿外高懸的幾盞宮燈更將星子的清輝都遮掩了下去。光明所聚之處本該是繁華熱鬧的,然而此時她的心裡卻不可避免的淒冷潮溼。遙見奕涼宮忽而燈火輝煌,便知裕灝今晚大抵真的不會過來了。她雖從不期待君恩常在,但同樣會畏懼撕下華麗外表後冰冷的真相。
方纔她看見那如意結,便想到在七巧市時裕灝匆忙扣入她手中的那一物。她想,原是感情至深纔會讓人生出如此細膩的心思吧。她並非看着寧淑媛越陷越深的心思而不去提醒,只是她知道,宮中太過悽苦,她不能再去剝奪這一份美好。既然能泰然處之,那麼便視而不見吧。
這之後,後宮流言紛紛,說是湘淑儀與賢妃在此事中皆是一損俱損了
。賢妃大權旁落,在當夜更是惡疾纏身,自此便一直避而不出。而湘淑儀卻因與天子賭氣弄巧成拙反被冷落,一連數日景安宮門可羅雀。取而代之的是慶順儀的扶搖直上,以及昭修容的再度復寵。
晨省之時,玉衍也愈發少言,往往是皇后開口詢問,她才恭謙地回上一兩句。如此一來,便連前些日子才受過教訓的趙常在都敢輕笑她道:“娘娘清休了這幾日,容顏反見清麗了呢。”
玉衍看她一眼,亦是含笑道:“哪裡比得上妹妹心寬體胖,身形日漸丰韻。”
趙常在聽罷,只是面有驕色地撫了撫自己小腹,頷首謝過。
這日方由朝鳳宮回來,便聽白羽在殿前憤憤道:“宮裡奴才當真狗眼看人低,慶順儀趙常在她們沆瀣一氣,下人竟也敢給咱們臉色看。”
似是被歸鹿捂了嘴,只聽那女子急匆匆道:“姐姐可是瘋魔了,小主也敢議論。”
蘇鄂聽着亦覺得不像話,這才清咳了一聲,扶着玉衍進去。衆人見她二人回來,臉色皆有些訕訕地,連小福子也沒了往日機靈勁,頗有些尷尬地行了禮。
玉衍眼風疾厲地掃了一眼白羽,喝道:“跪下!”
她對下人甚少這般疾言厲色,一時無人敢勸,都跟着稀稀拉拉地跪了一地。玉衍看着這些人,皆是辛辛苦苦跟着自己一路挺過來的,她們臉上雖已褪去了初來乍到時的青澀,卻都是忠實可信之人。她一向甚少發怒,是因爲自己也曾是下人,知道她們的不易,然而現今若再由她們這般口無遮攔下去,勢必要惹禍上身。
“本宮平日不知,你們在背地裡竟是這樣無拘無束的。”玉衍面色鐵青,一面按着太陽穴道,“那慶順儀是正五品的小主,也由得你們背地裡嚼舌。”她說罷,恨鐵不成鋼的搖一搖頭,手指着白羽吩咐,“掌嘴!”
白羽臉色剎那間變得蒼白,她哪裡想到玉衍會真罰,連連磕頭求饒。旁人也看出玉衍這次是真動了怒,嚇得大氣都不敢出一口。唯有小福子平日裡比較得臉,眼下心急,忙上前道:“主子息怒,白羽姐姐口出此言也是事出有因。今年寒冬將至,內務府給咱們留的銀碳竟被奕涼宮取走了大半,被褥貂裘也都被趙常在派人領走了。白羽姑娘前去說理,卻被他們手下的奴婢一頓數落。”他微微擡頭望一眼玉衍,小心翼翼道,“這好歹也是咱們宮的大宮女,怎能不讓人動氣。”
“她們現今得寵,自然是好吃好喝的供着,這樣的事你們也不是第一次見了。”小福子聽她語氣上有所緩和,忙上前搭過玉衍的手,連連應道,“是,是,奴才們再也不敢了。”
玉衍這才嘆了一口氣,向跪在地上的白羽伸出一隻手來。那女子先是一怔,隨即破涕爲笑地斂裙起了身,拿袖子抹乾了臉上淚痕。蘇鄂見狀,亦在身邊嘆道:“這大冬天的哭幹了臉可怎麼好,快下去敷一敷。”
玉衍心中重歸平靜,環視了一圈殿門口幾乎要燃盡了的爐子,才道:“皇上有多久不曾來了。”
蘇鄂微微蹙眉:“自那之後已有十幾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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