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宇森始終沒有喊卡,一切還在繼續。
他舉起的右臂沒有放下,左手緊緊握拳,身爲一名專業導演,他很清楚拍攝過程中的危險,也很清楚如果劇中的主人公在這樣的拍攝中受到傷害會造成怎樣的影響,但他就是捨不得放棄眼前監視器內呈現出來的畫面,很好,非常好,比他腦海中呈現的畫面還要好,楊以辰身體很舒展,每一個動作都沒有因爲懼怕危險而小心翼翼的收着,那眼神沒有變化,端着槍的手也沒有變化,始終都是一個戰士的形象。
快點,再快點……
吳宇森心裡唸叨着,希望這個鏡頭能夠一遍過,希望那些危險遠離楊以辰,但現實就是,差了有一秒鐘的時間,從爆炸追着楊以辰跑的設計,變成了楊以辰躲避着爆炸就在爆炸的中心區域不斷的穿行。
容姐的眼中只有楊以辰,她告訴自己,只要看到一點辰仔猶豫或是不想拍,馬上站出來喊卡,不管導演,讓周遭的士兵衝進去,至於是否阻攔爆炸,那不重要,重要的只有楊以辰安全。
又是一波氣浪,直接將楊以辰打飛,身子在空中橫過來摔飛在地面,慣性還讓他滾了一圈,爆炸從他的身邊衝了過去,開始出現在他的前方,而劇情中,他必須最快速度衝過去追擊抓走女兒的人,這個時候特效已經有了,天塌地陷,建築倒塌,他要是不衝過去就要繞行,耽擱一點時間,很可能女兒就追不到了,對方就跑了。
嘴角的鮮血是真實的,他動了一下身子沒感覺到太大的不適應。只是胸口有些疼,眼神繼續堅定,都到現在了。再堅持一下,離成功就更進一步。
端着槍的手。目視前方爲了解救女兒不顧一切堅定的眼神,楊以辰動了,衝起來之後,此時也沒什麼既定動作了,直接將手中搶來的m16扔掉,人一躍而起,單手在路旁一輛擺設的道具車頂一按,有些類似跑酷的意思。整個人從車上跳過去,就在迎接着爆炸餘波的同時,整個人鑽了過去,全速的向前閃轉騰挪,衝過了預定的爆炸區域,這個時候需要他有表演,所有人看到他安然出來都長出了一口氣,在劇中,這裡該是電腦特技做出來的地陷爆炸,他還需要向前繼續跑。作出一些常規動作,以便後期搭配特效,也可以分開拍攝。但他和吳宇森都覺得一氣呵成的連貫更好,無論是整個人的狀態還是外在的一切都不會穿幫。
“卡!”
伴隨着吳宇森大喊一聲卡,容姐第一個衝進了拍攝區域,緊接着請來的醫護團隊就衝了上來,剛剛楊以辰吐血了可不是假的,劇本里可沒有吐血這一條。
“咳咳咳!!”
連續咳嗽了幾聲,楊以辰擺手示意自己沒有事,周遭所有他的粉絲很快就匯聚成整齊的聲音呼喊:“辰仔,你最棒。辰仔加油!辰仔,你最帥。辰仔,愛你!”
襯衫脫掉。將裡面的防護服拿下來,能看到赤膊的身體上有着一些淤青,吳宇森帶頭給他鼓掌,整個劇組也都對他剛剛的表現報以敬佩的掌聲,楊以辰衝着四周揮手示意,跟那些關心他的人打招呼,披上容姐遞過來的一件新襯衫,站到監控器的後面,和吳宇森一起觀看剛纔拍到的畫面,心裡有那麼點緊張,這要是不行了,自己還有精力和膽量去重新拍一次嗎?環境條件,還允許劇組繼續折騰下去嗎?
“可以,很棒,除了我們機位少了一點,剩下都很完美,收工!”吳宇森宣佈收工,楊以辰率先鼓掌,所有一同鼓掌,這最艱難的一場戲終於過了,這裡面有八成功勞要記在楊以辰的身上,他竟然在失去控制的情況下,依舊完美完成了這場戲,作爲一名演員,他做到了自己能做到的一切。
馬上衝入街道大批的工作人員,迅速清理一切,以這些東西造成的爆炸力,香江街路的路面質量接受住了考驗,路邊有一些小小的損壞,都無傷大雅,戲拍完了最主要,剩下都是公司去處理,不管是維修更換賠償,吳宇森不需要管了,他只需要帶着團隊去進行後期合成就行了。
強大的團隊執行力,順利的拍攝過程,演員拼命的拍攝狀態,讓這部戲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進入到了電腦特效的階段,實景拍攝只剩下一些沒有人物的風景和建築,根本算不得事,可以說,這一幕結束,楊以辰的戲份也宣告殺青,等待他的將是一頭扎進《親愛的》劇組,那邊許鞍華的進度也不慢,這兩部戲,他是打算在十月份都結束拍攝進入後期製作,腳不沾地起飛前往內地,直到目前爲止,整部戲的角色還沒有完全定拍,可想而知楊以辰的日程安排有多麼緊,平日裡根本沒時間多想。
《瘋狂石頭》第二週週末過去,九天總票房超過了三千萬,這讓所有劇組的人都處於瘋狂的興奮狀態,每天都有大量的報導針對這部戲,上至導演下至演員都火了,每天都有接不完的通告,各類訪談節目他們如同家常便飯的上,電視機前的觀衆也很買賬,收視率不錯,綜藝節目找他們的頻率也就越高,不怕重複上,不怕重複的問題,華夏有十幾億的人口,今天你在這個臺看到,明天我到那個臺去看。
楊以辰從香江離開的當天,正是《瘋狂的石頭》登陸香江,原版本的水土不服現象還會不會有他心裡也沒準譜,但有一點很清楚,第一天觀衆們對它的熱情很大,估摸着上映後即便水土不服,頭一天的票房也會非常之不錯。
接下來的幾天時間,楊以辰在安排佈景,佈置田文軍的家,同時他沉下心來揣摩角色,《親愛的》不像是《颶風營救》,演員的近距離特寫、情感爆發表演有很多,對演員的演技要求和情感釋放有着很高的要求,每一個主要演員的失誤或是表演不足,都有可能直接導致整部片子的淪爲爛片行列。
好和壞,表演很關鍵,一線之間,同樣的故事劇情,好演員們拍出來的就是好片子,花瓶演員或是純粹的偶像演員,演出來的就是不倫不類的片子。更簡單的比較,同樣一場哭戲,你讓影后來和一個花瓶分別表演,就算是普通觀衆都能分辨出兩者的差距有多麼大。
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
外面很多事,楊以辰強迫自己全部放棄,就躲在拍攝地的一家酒店,吃住都在裡面,每天沉下心來去鑽研劇本,去拿捏體會一個丟掉孩子父親的狀態。
在楊以辰這裡,田文軍要比颶風營救裡的父親難度更大,那個扮相對,更多大家看到的是你動作戲,田文軍則不同,或許在年紀方面的壓力會小一些,但作爲一個沒有孩子的男人,如何去體會一個丟掉孩子的父親感覺,閉關數天,楊以辰也沒有拿捏出一個準確的態度,最後還是容姐給他提了個醒,我們的幫扶組織已經開始活動,或許,我們去見一見那些真正丟掉孩子的父母,對你飾演這個角色會有幫助。
一語驚醒夢中人。
外面《瘋狂的石頭》繼續票房飄紅。
《金大班》收視飆升。
兄弟傳媒新人輩出,一部部新戲絡繹不絕開機、殺青、上檔播放。
各路明星都在參加各種活動增加曝光度。
奧運會如火如荼的進行着。
《颶風營救》特效製作每天燒錢。
這些,楊以辰都放棄了關注,如一個普通人一樣,前往燕京參加北方區域的幫扶會議,那些父母齊聚燕京,將自己丟失孩子的所有信息彙總,形成最爲完備的數據庫,工作是可以直接通過電話、電郵、傳真來完成,但每一個家長聽說這幫扶組織未來要遍佈全國,都不吝路程來一趟燕京,希望成爲第一批在全國範圍內被官民兩方面關注重視的對象,他們的心中多少對這個組織還有一點不信任,就覺得有點像是面子工程,這樣的組織也就第一批的時候還有一點辦事能力,慢慢就會淪爲養閒人的癱瘓機構。爲了孩子,不願意喪失一點點機會,來到燕京,希望能夠搭上順風車,得到一點自己能力得不到的渺茫希望。
楊以辰作爲這個資金的主要贊助人,他的到來得到了很多人的感謝,他也跟很多人坐在一起聊了聊,男兒有淚不輕彈,可當你面對着一個五大三粗的老爺們,給你感覺他是那種流血不流淚的漢子,聊起他丟失的孩子,那滾燙的淚水就像是一記記的重拳,打在楊以辰的胸口,讓你也覺得胸口發悶,有一種發泄不出來的憤怒和悲傷。
“我叫楊巖,今年三十六歲,退伍軍人,目前無業……”
“我的孩子,丟了三年,那年,他五歲,我後悔,後悔自己沒有盡到一個父親的責任,我不配做一個父親,更加不配成爲那個等了我十年嫁給我的女人,我把我們的孩子給弄丟了……”
啪!
紅臉的漢子,擡手照着自己的臉頰就是一記大耳光,丟孩子的父親有這樣的表現不稀奇,可一個丟了三年孩子的父親,每每提及當年那天,手就會不自覺的擡起來,恨不得將自己抽的鼻孔淌血,不然,都不解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