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玉捂着臉低頭一股勁跑出西苑,到了假山旁邊才擡起臉,明晃晃的兩個巴掌印想要遮掩也遮不住,明玉蹲身,就着假山一隅的池塘看一會臉頰,再擡起頭時眼裡已經充滿了刻骨的恨意。
她擡首挺胸走在去清荷苑的路上,大大小小的奴婢丫鬟看見她都一副見了鬼的表情,在議論聲中,明玉更加痛恨,不禁思索着怎麼樣報復甄平樂。
走到清荷苑外面也沒想到對策,明玉只好理了理頭髮和衣服,踏進了繼王妃的正房。
裡邊繼王妃和殷大家一左一右的坐在上首,明珠站在兩人身後。
明玉一看明珠對她擠眉弄眼的樣子就知道早早有人把事情傳入繼王妃耳中了。
明玉牙齒咬着嘴脣,走到繼王妃身邊跪下,痛呼:“請王妃給奴婢做主!”
繼王妃像是現在纔看見明玉進來,微微掀起眼皮子,先打量了一會明玉的樣子,頭一轉又和殷大家繼續說話。
“丹姐兒如今也不小了,針線也可以拾起來了,就是不知道殷大家有沒有好的人選推薦,我也好放心把女兒交給繡娘。”她看着對面的女子,雖然女子看起來還沒有她年長,但是繼王妃從來不敢懈怠殷家出來的女人。
繼王妃很清楚,殷大家現在願意坐在她的對面,從來就不是看在她王妃的身份上,而具體的原因繼王妃將近三個月也沒弄懂。
“如果殷大家覺得針線會讓丹姐兒分心了學問,也不是不可以再推後兩年……”繼王妃有些拿不準殷大家平靜無波的臉是什麼意思,心想着不要哪句話得罪了她,再說出來的話就有些遲疑。
殷大家倒是笑了笑,無所謂的說道:“女孩子終究是針線活好以後才能在夫家有面子,學問不學問的不過是玩玩罷了。”
這句話就有些模棱兩可讓繼王妃更加聽不懂了。
要說從殷大家嘴裡聽到“學問只是玩玩罷了”這樣的話還不夠驚訝,那麼明玉去西苑被甄平樂扇耳光更讓她一頭霧水。
繼王妃也不是一般人,在旁人眼中被嫡女扇耳光是多麼恥辱的事情,在她身上發生了也的確很沒面子,但是繼王妃以前也不是沒被人扇過,現在的怒氣不過是這件事情讓她回憶起不開心的事,繼王妃只是不甘心。
憑什麼沈穆淮當年可以扇她耳光,她的女兒居然也敢!
繼王妃深深吐了一口氣,臉上扯着淡淡的笑容,奉承的對殷大家說道:“你說的都有道理,但是凡事總要取捨,你瞧着丹姐兒適合發展學問的仕途嗎?”
殷大家擡首看了一眼繼王妃,眼眸深處藏匿着諷刺,不過繼王妃看不見也就是了。
她輕啓朱脣,像是給繼王妃在說話,也像是告訴她自己,道:“學問這條路對女孩子總歸是吃虧的,你可要想好了。”
語氣半點恭敬也沒有,但是繼王妃一點也沒放在心上。
能得到殷大家出師給丹姐兒當女先生,是繼王妃感到最驕傲的事情。
當年沈穆淮還想拜倒在殷家門下,不也被人趕走了嗎?
如今她的女兒輕輕鬆鬆入了殷家師門,可比那個女人當年厲害多了。
繼王妃又笑了笑,擡起茶杯押了一口茶,想了許久,態度恭敬的垂首,請教道:“還有一事想要請教先生。”
喊她一聲先生,是對她的器重。殷大家手指轉動着杯盞,靜坐不動:“說。”
“世間有人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騙我,如何處置?”
繼王妃攪着丁香手帕,又問了一句:“如何處置?”
殷大家詫異的擡頭。
這是她認識繼王妃之後第一次那麼驚詫的表露情緒。
繼王妃癡癡一笑。
殷大家即便知道繼王妃自己也明白下一句是什麼,但是既然繼王妃一定想從她口裡知道,她告訴她又有何妨。
“忍他、讓他、避他、由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過幾年你且看他。”殷大家平平靜靜仿若念禪語一般的說出來。
繼王妃呆了呆,閉了閉眼睛。
“你說得對。”繼王妃眼裡閃着光,笑盈盈的看着殷大家。
明明她的視線就不是放在她身上,可繼王妃就是讓人覺得她是在看殷大家。
明玉吶吶的擡起頭。
繼王妃轉過臉,對明玉點頭,道:“你聽懂了嗎?”
“奴婢……”明玉一臉呆樣,張着嘴半響沒回復。
殷大家嘆了一口氣,憐憫的看着繼王妃:“什麼事情都得放下,你還是太執着了。”
“殷大家不也一樣的執着。”繼王妃道出石破天驚的話。
就見殷大家狠厲的眼神射過來。
繼王妃掩嘴呵呵笑道:“只是開玩笑罷了,殷大家又何必當真?”
真是搞不懂這個女人,先是問她甄平丹的學問,後來問起日後的打算,這會兒卻扯到莫名其妙的事情上面,繼王妃的腦袋是橫着生長的?
殷大家吐了口氣,站起來頷首道:“時間不早了,明天我還要來,今天就先回去,丹姐兒的事情再等等。”
沒等繼王妃又表示,殷大家站起來就走。
繼王妃笑眯眯的起身送走殷大家,回來面對跪着還處於呆滯狀態的明玉,臉色陰沉下去。
“誰讓你去找她的?”繼王妃和藹的口氣說出這句話,站在她身後的明珠,跪在身前的明玉,皆狠狠打了一個冷顫。
“奴婢、奴婢……”明玉閉上眼睛,明白她犯錯了。
而繼王妃最討厭絮絮叨叨的人,於是明玉也不敢說出是許嬤嬤指引的,只趴跪在地上,身子瑟瑟發抖。
“人家不知道還以爲我這個繼母要趕盡殺絕,可是我怎麼忍心讓她那麼快下地獄去陪那個壞女人!”繼王妃咆哮,明珠上前給她拍了拍胸脯,繼王妃緩過氣,又看了一眼明玉的打扮,笑道:“你這樣子是祈禱着我趕快死,好讓你披麻戴孝裝神弄鬼嗎!”
“不是不是,奴婢不敢了!奴婢往後再也不去西苑了!”明玉哭着砰砰砰磕頭,又不敢哭太大聲,絕望哀求:“求王妃不要讓奴婢去掖庭苑,奴婢做牛做馬報答王妃的大恩大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