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佛在世

活佛在世

“常衍?”青麓皺眉,思索一陣,復又笑道,“既然這人所做一切皆如此大公無私,陸公子又爲何追究不放?”

陸以寧一直以爲臨淵纔是真正的祁鳳山主人,推青麓不過是謙辭,因而不由地對青麓露出些許輕視的神色:“天下間自然不可能有人如此無私!自從常衍來到,生病的人便少了,必定是有妖以妖氣驅散瘴氣。祁鳳山主人難不成連這個都看不出來?”

青麓絲毫不以爲忤,神色如常地問道:“我聽說陸公子原本在追查琴妖一案,琴妖出沒於青州附近。瓊西與青州相距數千裡,不知陸公子爲何沒有守在青州附近,反而是突然不遠千里前來瓊西?”

陸以寧神色一滯,頗爲尷尬,憤懣道:“可恨那琴妖居然逃進了青州地界!如今皓王……”說着語氣一頓,重重地嘆了口氣。

因爲秦姜曾經因爲喜歡看雪而長住青州,青州本就大妖聚居,早在青梵到達青州第一天,便下了特令:因爲秦姜皇后因巫蠱之禍而死,而巫蠱之禍只有天師爲李貴妃作證,因此皓王不願看到一切有關的事物,從此所有天師、地師相關一律不得踏進青州地界,違令者格殺。

這條特令真正的目的是爲了保護青州衆妖,卻也成爲了不少妖鬼心中的避難所,因而不少妖鬼被逼走投無路時便投入青州。

只可惜無論是這些天師地師,還是那些投入青州的妖鬼們都不知道,青州雖然可以不計前嫌地接受所有妖鬼,然而若是在青州地界上犯禁,那將要遭遇的青州大妖的手段,可不是單純的被殺。

陸以寧無奈地嘆了口氣,才繼續道:“我在青州附近轉了半個多月,實在沒辦法把她引出青州,恰好聽路人說起瓊西有活佛在世,神通無窮,實在引人懷疑,我心中覺得奇怪,便前來看看。”

“公子已經來了許多日了?”青麓在狀似無意地挑釁過之後,又漫不經心地道,“不知可有查出些什麼?”

臨淵沒出聲,神色溫和地看着青麓。或許她自己沒有察覺,在復仇之後,或曾經消沉了好一陣,如今她性子倒是愈發活潑起來了。那樣的舊事與仇恨,縱然她不說,其實一直都壓在心裡,到如今,才總算是舒緩開來。

陸以寧初入江湖,性子還直,聽不出青麓是在故意調侃他,老老實實地回答:“我在鎮子裡找了幾天,又在整個瓊西郡找了好幾天,也沒發覺有什麼破綻。於是我想着若是這妖怪有外應,必定會進出這個鎮子,因此便在這裡候着,守株待兔。”

青麓鼓了鼓嘴:“這樣啊,那不是說都沒什麼進展麼?”

陸以寧一怔,並沒有像青麓所期待的那樣惱羞成怒,反倒是紅着臉地垂頭,羞愧道:“在下不才,讓祁鳳山主見笑了……”

青麓本來是想激這位正氣凜然的陸公子發怒,不曾想對方居然這個反應,頓時覺得無趣,別了彆嘴。

陸以寧又問道:“祁鳳山主打算如何下手?”

青麓神色悠閒地想了一會,才淡定地道:“說起來,我們都不找這鎮上的人談一談,怎麼能瞭解這位常衍公子呢?”

青麓說話間又是幾隊軍士列隊跑過茶館之前,撞倒了一個小孩,那個小孩頓時哇哇大哭起來。

青麓順勢起身,伸手扶起那個孩子,低聲安慰了兩句,孩子的母親正好急急地趕過來,連聲向着青麓道謝。

青麓微笑,順着話邀請那婦人帶孩子到他們桌邊坐一坐。

那婦人面色蠟黃,手掌粗大,渾身看不出原本顏色的舊衣裳上打了三四個布丁。

青麓示意了一下,一旁端着茶壺的念兒趕緊給那窮苦婦人倒了杯茶。那婦人自然不認得清心花,只覺得這幾個人穿着自己從沒見過的衣服,幾乎不敢正眼看桌上的其他人,只拿眼睛瞟着他們身邊伺候的下人,發覺那些下人們穿得都比自己好,長得也跟神仙似的,居然還給自己倒茶。她不由地更是緊張,也顧不上許多,抱起茶水咕嘟咕嘟灌了幾口,只覺得嘴裡分外地香甜涼快,渾身熱氣都少了三分。

陸以寧心中不由絞痛,糟蹋呀糟蹋……

臨淵微笑着詢問道:“夫人,聽聞這鎮子上有位神醫,我家姑娘身體染恙,想來尋那位神醫呢。”

那婦人初來聽到臨淵稱呼她夫人,還頗不自在地動了動,聽到後面,卻漸漸露出驕傲的神色來,語無倫次地回答道:“神醫,對對!常大夫可是厲害!我家孩子去年……”

那婦人說得凌亂無章,又摻雜了好些自己遇到的事情,或是道聽途說的事情,停了半天,這邊衆人才好不容易聽出個大概來。

這鎮上人講的事情,與陸以寧在青州附近聽說的果真有着不小的出入。

這常衍就住在鎮子裡,平日裡就給鎮上的人治病,也不收錢,只偶爾收些吃食當謝禮。他不僅僅是治病,有些年老體弱的老人,或是有些病入膏肓的病人,若是願意也可以寄居在他家中,也可以在他的照料下平安地度過最後的日子。

這本來也沒什麼,直到發生了一些事情,他纔開始被稱爲活佛。

住在他家中的一個每日唸佛,一心成佛的老人,有一次對來看望的旁人說,他夢到自己大限將至,卻不是要死了,而是要成佛西去了!

衆人自然都是不信,甚至有人嗤笑這老頭不知好歹。然而這老頭卻非常固執地相信自己的夢,反覆說與別人聽,到最後大家聽得都煩了,也只有常衍每次都耐心聽着,絲毫沒有不耐煩的樣子。

沒過幾天,這老頭果然一覺不起。鎮上的人本來還拿這老頭開玩笑,不料當天夜裡,不少鎮民都忽地夢見,那老頭一身袈裟,滿頭金光對着他們笑。

這一下不要緊,天一亮,不少人都跑到鎮子上算命先生那裡問這個夢什麼意思。那算命的半仙搖頭晃腦半天,掐指一算,算出那常衍能償人最後的心願,乃是在世活佛。

初時大家還將信將疑,有人把這番話說與常衍聽,常衍也只是不以爲然地笑笑。

誰知半個月後,又有個中年時丈夫唯一得女兒都出意外死了的寡居老婆婆自覺時日無多,行動不便,便搬到常衍家,不出十幾天,忽地有一天早晨精神大好,與旁人說自己夜裡夢見自己的丈夫與女兒來接自己了!

那老婆婆興致極高,把那夢境描述地奇詳盡無比,簡直不像是虛無縹緲的夢境,而是親身經歷的實事一般,大讚果然住到常大夫家便能得償所願。

當天夜裡,那老婆婆便去了,即便死後,臉上也掛着笑容。

至此,村民們徹底相信了常衍乃是活佛在世,紛紛對他無比尊敬起來。

陸以寧聽着頗有些憤怒,他自然不相信活佛在世的那一套,心知這必定是妖怪愚弄衆人的把戲,因而臉色漲紅,一擡頭,卻看見青麓和臨淵兩人都似毫不在意的樣子,面色沉靜,當下也是一愣,處於對祁鳳山主人的尊敬,下意識地反思一下,頓覺自己太過沖動,連情緒都收不住,真是慚愧。

青麓掃了一眼不遠處被陸以寧踢死的那隻老鼠,眉頭稍稍一抖:“瓊西郡老鼠真是不少,我們先前在的那兩個鎮子,也盡是老鼠。糧食欠收,老鼠遍地,這瓊西府的元帥和將軍們,也真是,哼,好,好,好。”

青麓冷笑着連說了三個“好”字,語調一聲比一聲尖銳。那婦人不過平民出生,哪像青麓這幫敢大肆評論朝廷命官?頓時被嚇得白了臉色,四下看看,生怕青麓這話被外人聽見牽連自己,當然不敢接話。

臨淵不以爲意地笑笑,向着那婦人問道:“這麼說來,這附近可有什麼地方,平日裡大家都說不能去?”

那婦人已經被青麓嚇着了,連連退縮,戰戰兢兢地道:“圍繞着常奉山都地方都不能去啊……”

說完,見臨淵移開視線,如蒙大赦一般趕緊抱着孩子偷偷跑開了。

陸以寧擡頭,正看見青麓和臨淵交換了一個眼神,臨淵起身吩咐小花去拿紙筆來,又稍稍走遠些向着懷人和念兒說了些什麼,陸以寧離得頗遠,聽不分明,只看見懷人和念兒聞言都垂首稱是,隨即走向他們的馬車,不一會,懷人和念兒兩人便駕車飛馳,離開了這個鎮子。

陸以寧家教甚嚴,自然不能允許他這時候過問人家的私事,只得無所事事地低頭喝茶。

青麓接過小花奉上的紙筆,迅速地寫了數行字,又把紙疊好。臨淵揚手殺出一些粉末來,一隻鮮紅如血的燕子便從不遠處飛來,落到臨淵手上。

青麓把寫好的紙條綁在燕子腳上,低聲說了兩句什麼,那隻燕子居然像是聽懂了一般,振翅飛走了。

青麓低聲嘟囔:“算她有良心,把我拖進這麼一個麻煩事情裡,倒也還記得留一隻丹毛燕給我傳信用。”

終於簽約成功&有了簽約的章……感覺可喜可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