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9-6 1:41:49 本章字數:6421
最要緊的是,青華收好的畫之後,重新睥睨着羲和,這回似睥睨出個名堂了,青華嘴角微微往上揚了一個若有若無的弧度,而後竟擡腳輕輕踢了踢羲和這張矮椅,將羲和踢到了一邊。8羲和還沒反應得過來,青華白衣一揚就端端正正地坐在了羲和的腰板上……
桌上一壺茶的餘溫還在,這個時候青華情致甚好,伸手拎起茶壺給自己添了一盞茶,細細地品味……一盞茶的功夫已盡,青華又添了第二盞,然後第三盞……整整喝了三盞茶。
羲和有些眼冒金星,一直咬緊牙關扛着,並下定決心就算是青華會在她腰上坐個小半夜,她也不打算露出馬腳。後來青華終於要起身走的時候,羲和才得空默默捶地悲嘆,這個世上怎麼會有他這樣不要臉的人。
青華走後,殿門依舊滑開一條縫,他都懶得去合攏。直到青華走遠了,也看不見有柔黃的燭火一閃一閃的,羲和確定他不會再回來時,方纔艱難地幻回人形,面如土色地彎腰蹲在地上,好些時候都直不起來棼。
羲和覺得自己吃了大虧。書上說這叫偷雞不成倒蝕一把米。不過沒有被青華髮現,已然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羲和扶着老腰,再艱難地踱出了大殿,臨走時還不忘細心地掩上殿門。這回她另擇了一條偏僻的捷徑通往妙嚴宮門口,如此總不會出現什麼差池。至於那幅畫,擇日再想法子弄過來。
出了大殿,穿過一條曲折的迴廊,羲和走到一片微斜得平坦的草地,低出流淌着一條安靜而清澈的小溪。草地上,還生長着一株不知有多少年月的羅扶樹。羅扶樹長得十分茂盛,枝椏在空中向四周延伸開來,如一隻巨大的蘑菇,夜裡只看得清一個輪廓,就已經十分有意境歸。
之所以說這羅扶樹不知有多少年月,那是因爲在羲和年少來東極的時候,它就已經存在了。那個時候的蘑菇意境沒有現在這般強烈,但夏日乘涼時卻是一個好去處。夏夜裡,有稀疏的螢火縈繞着羅扶樹,一閃一亮的,羲和就喜歡在那樹下乘涼。
邊乘涼邊看着螢火蟲想着青華,思考着還要做些什麼青華才能覺得她和灼姩一樣可愛,才能得到青華的親近呢?但是說實話羲和又不喜歡灼姩的那種忽有忽無的可愛。這樣看着想着,羲和不知不覺地睡着了。睡夢中,羲和能聞到似近似選的蓮花幽香,彷彿又是青華剛從蓮花池裡出來,輕輕道:“半夜涼,怎能在這裡睡。”那一刻,似乎羲和能夠觸碰得到青華,手裡攥緊的就是青華的衣襟。
不過眼下羲和卻是沒有那份閒情逸致去乘涼了,恰好有小溪她可順帶逮條魚回去給雲燼做烤魚。這樣的想法將將自腦海裡一閃而過,羲和還沒來得及實踐,一斜眼再看見那株羅扶樹時,已不如先前那麼漆黑了,星星點點的螢火漫了出來,樹下竟還有光亮一閃一閃的。
(二)
因隔得有些遠,羲和看得並不明晰。遂懷抱着好奇心,羲和靠近了些,待近得足以能夠看得清樹下的光景時,愣了一愣,繼而面癱掉。然後再感覺到自己的腰又開始隱隱泛疼了。
方纔那個險些坐斷她老腰的那誰誰誰,爲什麼到哪裡都能遇得到?他平時都是大半夜不歇息而四處晃盪的嗎?
青華在羅扶樹下席地而坐,白衣鋪在地面上,面前安放着一張長桌,桌角點着一支燭燈。原本墨紫色的長髮在燭光的微弱地映照下,顯成了黑色,整個人說不出的安靜美好。素手執畫,兩指一捻在長桌上鋪展開來,羲和這才注意到原來邊上還放着筆墨。
筆尖蘸上墨,欲下筆。
羲和一見那筆尖上的刺目丹紅色,心裡頭猛地一沉,倏而移身上前,在青華下筆的那一瞬間,跑了過去蹲在青華身邊,手大膽地握住了青華那執筆的修長好看的手,凝重道:“帝君,不可。”
幽青色的螢火蟲,撲騰着翅膀奮力地飛,似乎想努力給給這漫漫的黑夜帶來一些光明。一隻螢火蟲自羲和的眼角掃過,迷迷糊糊地,竟停留在了羲和的鬢間,一閃一明。
羲和蹙着眉,看着青華面前的畫。果真是方纔他去大殿帶走的那幅,紅梅開得很冷淡,已經見不到那種妖冶的紅。8可如今,青華竟是還想往那畫上添紅麼?
青華微微怔了怔,低着眼眸,看着羲和。瑩白的臉泛着被夜露侵襲的涼溼之意,脣淺淺地一張一翕,方纔自那麼遠的對面跑過來興許是有些急了,有些喘息。
可羲和握着他手,卻絲毫沒有要鬆開的意思。
青華擡起另一隻手,輕柔地伸至羲和的鬢間,在羲和怔愣的神色下,替她趕走了那隻迷糊的螢火蟲。羲和反應過來,連忙鬆開了自己握着青華的手,只聽青華問:“爲何你要執着於這幅畫不放。”
羲和道:“這句話該是我問帝君纔對。萬事萬物都有其原本的形態,帝君何苦要勉強。屢屢往梅上添紅,帝君就不怕釀成什麼不好的後果麼。”
青華不再看羲和,而是將雙眼放在了桌上的畫上,淡淡道:“你擔心得還挺多。”
羲和擅自移開硯裡的丹墨,道:“事關素墨的身份,他以精血養的丹墨,不得不擔心。倘若帝君只是爲了給褪色的梅添色,有許多其他的墨可以用,並非是非要這樣的丹墨;倘若帝君是有意讓這梅修煉成人,何不讓它自己勤奮努力呢?”
青華默了半晌,忽而不明意味地道:“她就是太勤奮。其實偶爾犯一犯懶,我也可以縱她。”
羲和雙肩一顫,彎長的睫羽亦跟着顫動了下,脣角上揚勾勒出清淺而落寞的笑,道:“帝君也能說出這樣的話。不過這畫中的小梅委實是有些懶。”
(三)
“唔”,青華挑了挑眉,道,“那你說說,你爲何想要這幅畫。”
羲和淡定道:“其實也不是十分想要,正如帝君所說,我也覺得這梅有些靈氣。見帝君如此驕縱它難免覺得有些不妥,倒不如帝君讓與我,我帶它回去好好修行一番。”“方纔在屋裡”,青華沉吟了下,似在考慮怎麼開口,狹促地看着羲和,道,“我覺得有張凳子長得有些像你。”
羲和很心虛地笑了笑,道:“帝君一定是眼花了,哪有凳子長得像我的。我這不是纔剛來,就碰上帝君了。”
青華點點頭,道:“我也覺得是這樣。於是我便坐了一會兒。”
羲和抽動着眼皮:“......”
青華見羲和完全說不出話了,似笑非笑又道:“你是特意上來乘涼的嗎?”
話都問到這個份兒上了,羲和總不能回答說“不對,我是特意上來偷東西的。”罷,遂只好僵硬地點點頭。青華道:“真巧,我也在乘涼。是該考慮着入秋了。”
青華最終沒再往白紗梅畫上面添紅,而是將它捲了起來,鋪上另一張白色宣紙,卻沒有墨和筆,看着羲和:“你介不介意回去幫我取一下筆和墨。”
其實羲和有些介意,但也曉得說出來對青華沒有多大用,於是掉頭回去給青華取筆和墨。後青華便在樹下藉着燭火的薄光,頗有興致地作起了畫。
具體畫的什麼羲和沒有湊近去看。羲和聽見小溪裡有魚兒翻擺着尾巴的聲音,便問:“請問帝君,我能在水裡捉兩條魚帶回去給丞洺做夜宵麼?”
青華頭也不擡,道:“你隨意。”
羲和就當真隨意了起來,隨手在羅扶樹上折了一支尖細的樹枝,拔掉上面的樹葉,走到小溪邊,看準了遊走的魚兒,撒手將樹枝扔了出去,正中目標。
沉浸在收穫的喜悅中,羲和情難自禁地吹了一聲口哨,單手扶着腰晃悠悠地走到溪水中去,另一隻手提起了樹枝,上面穩穩地插着一尾搖晃着尾巴做無謂的掙扎的魚兒。
這回青華被羲和的口哨吸引,擡起頭來了。羲和不慎撞見了青華的目光,吹到一半的口哨立馬卡住了,兩兩相顧無言,皆是面上沒有多大表情的。還是青華先開口出聲道:“其實你還可以繼續。”
羲和默默地垂下頭,將魚從樹枝上取了下來,誠摯道:“打擾了帝君作畫,委實是我不該。帝君也請繼續。”
青華放下了筆,紙上是一幅僅完成了一小半都不到的東極景緻圖,道:“我繼續不下去了。”他這是在爲入秋換節氣而提先練練筆,無關緊要。
(四)
羲和繼續面癱:“要不我先烤一下魚給帝君吃着緩一緩。”
青華看了一眼羲和手中的魚,點頭“嗯”了一聲。於是羲和就着小溪裡的水清理了一下魚,生火烤起了魚。
烤魚和烤螃蟹這兩道吃食,羲和給雲燼做的時候做習慣了,味道也十分不錯。這門手藝,還是雲燼的阿爹、當今的天帝還沒有繼天帝之位的時候,帶着雲燼阿孃去荒海玩耍,天帝會做一些烤魚給天后和羲和吃,由此羲和才學會的。
羲和烤得十分較真,一發現有被烤焦的地方她就會趁青華不注意將焦掉的部分剝去。以往一條魚能被羲和烤焦的部分很少,今夜倒有些奇,羲和越認真似乎烤焦的部分就越多。待到一條烤魚完成以後,基本上不剩什麼魚皮了。
羲和對此有些失望,以商量的口吻與青華道:“這回沒有烤好,要不我再烤一條罷?”
青華不語,兀自走過來隨意地坐在羲和身邊的草地上,伸手拈了一塊小小白嫩的魚肉入口,嘗試了一下才道:“無妨,可以將就。”
微微燭火之下,羲和便看着青華吃着她烤給他的魚。青華吃得很從容,從他的吃相看不出來羲和烤的魚究竟是好吃還是不好吃。
此時此刻,羲和方纔覺得青華實實在在地離她近了些。
青華吃罷之後,時辰已經有些晚了。羲和望着小溪,心想再去抓一條魚回去給雲燼當宵夜,約摸雲燼也已經睡着了。遂走時羲和沒再去抓一條魚。
令羲和感到詫異的時,這回青華倒大方了,竟將那幅白紗梅畫遞到了羲和的眼前。羲和沒說話一時也沒反應過來去接,青華便道:“不是說想帶它回去讓它好生修行麼,你帶着它,我很放心。”
羲和不知道,當青華真的要將這畫輕而易舉地給她時,自己是該高興還是不高興。能取回自己當年的手畫,理應說是該感到高興的;可這於青華來說不過是一個無聊時養成的習慣,所以才留在身邊這麼多年,一直爲褪色的梅添顏色,現如今說送也便送了,不禁又讓羲和感到世事無常和某人的性情多變。
最終羲和還是接了過來,不露痕跡地笑道:“如此謝過帝君了,我當好好對待它。”
清泠的月光灑滿了妙嚴宮外的長階。羲和走在長階上,背影美如詩。青華負手站在宮門外,一直看着羲和走遠,看她走到一半後回過身來,看見了自己,隨後自天邊摘來一朵祥雲匆匆而去。
(五)
這大半夜都在外面奔跑,雖然過程曲折,最終羲和還是弄到了想要的東西。就這個結果來說,心裡還是圓滿的。
然乘着夜色去再乘着月色回來時,羲和纔將將走到園子門口,園子裡無聲無息並未點燈,她立馬就察覺出了不對勁。
羲和腳將將一踏進門口時,腳邊立即響起了極其輕微的響動,似有東西退讓開來。羲和蹙了蹙眉,並沒有感到害怕,而是三兩步匆匆忙忙就趕進了屋,邊去燈盞那裡點燈,邊喚道:“雲燼,可是睡着了?”
半晌,牀榻那邊才傳來小聲的帶着哭腔的委屈聲調:“姑姑......人、人家在這裡啊......你怎麼纔回來啊......快過來啊,我害怕......”
微弱的光亮自羲和點燃的燈盞裡面傳出,緩緩照亮了整個屋。羲和側身往牀榻那裡看去,不由得一震。見雲燼正蜷縮在牀榻一角,手裡抱緊了被子滿頭大汗的;而整個地面甚至四面牆壁,竟皆爬滿了密密麻麻的碩大的甲殼飛蟲。堅硬的翅膀油亮油亮的,頗有幾分駭人。
羲和問:“怎麼會有這麼多的飛蟲?”雲燼快哭了,眼淚包着水花道:“我、我也不知道啊,反正晚上我回來後,它們、它們就陸陸續續地飛進來了,我熄了燈它們也還往這裡飛......姑姑你快過來啊......”說着雲燼就癟着嘴似忍不住要哭了。
莫說雲燼見到這樣的場景會被嚇壞,連羲和看見心裡頭就生起一個一個的生疙瘩。羲和食指豎在脣邊“噓”了一聲,道:“乖先別哭。”
羲和往前踏一步,滿地的甲殼飛蟲就自動給她讓開了一條道,正如方纔她進園子裡來時一樣。看來不僅僅是屋子裡,就是整個園子都爬滿了這樣的飛蟲。
羲和一步一步走到牀榻前,看着雲燼委實是被嚇得厲害了,抖落了牀榻上的雲燼腳邊的幾隻大蟲,張開手臂,聲音放柔緩了道:“還不過來。”
雲燼趕緊麻利地一下撲進了羲和的懷裡。羲和替雲燼擦拭了小臉上的汗,道:“你現在可以哭了。”
雲燼抓緊了羲和的衣襟,糯糯委屈道:“男、男子漢大丈夫,我不哭!可是姑姑你也去太久了!”
雲燼底氣一足聲音就格外的大,這句話他幾乎是嚎着出來的。結果滿屋子甚至滿園子的甲殼飛蟲霎時似受到了驚嚇一般,竟撲着翅膀盡數朝羲和與雲燼攻擊性地飛過來!
雲燼尖叫一聲,嚇得閉緊了雙眼一個勁兒地往羲和懷裡鑽。
只可惜那些飛蟲還沒能沾到羲和與雲燼的身,羲和周身散發出絳紫色的華光,將她和雲燼籠罩了起來,把那些飛蟲全部阻擋在外。
華光之下,羲和臉色不怎麼好,眸光清寒。
走出了屋子,興許是沒聽到有什麼動靜,雲燼才緩緩張開雙眼。眼睜睜地看着羲和抱着他若無其事地走出了園子。
(六)
園子回不去了,羲和便帶着雲燼一直往外走。雲燼忍不住問:“姑姑,我們今晚在哪兒睡呀?我還覺得有些噁心。”
羲和將雲燼放下,牽着雲燼的手走。雲燼一看見月光投在地面照出的陰影時還以爲是蟲子就會害怕得跳兩跳。羲和道:“今日下午我走後有發現異常情況嗎?你可與我講一講,盡情發揮你阿孃遺傳給你的聯想和推理。”
雲燼還沒進行聯想和推理就先做總結,唏噓道:“太詭異了!怎麼能無緣無故多出這麼多可怕的蟲子來呢!我個人覺得很不正常!”
羲和踢着路上的小石子,雲燼亦跟着開始踢小石子來緩解心頭的壓力。羲和道:“那你詳細說說,下午你都做了些什麼。”
雲燼努嘴道:“沒做什麼特別的事啊。下午你走後,我有好好地與我的大師侄們吃飯呀,他們對我很好還給我夾肉,不過我覺得肉沒有姑姑做得好吃,但我覺得我不應該在他們面前挑食所以還是很堅持地吃完了......”
羲和打斷他道:“跑題了。”
“噢噢”,雲燼也意識了過來,“吃完飯之後,大師侄們和我玩了一會兒,還講了許多他們曾遇到的稀奇古怪的事情,我聽得很興起。”
“你的小師姐呢?不在?”羲和挑眉道。
“當然在啊”,雲燼道,“只是她可能是餓得慌了,只顧着自己吃飯,沒有加入我們的談話中來。”
“然後呢?”
“然後”,雲燼繼續努嘴,“然後就天黑了,我就回來了啊。不過小師姐打算送我回來的,鑑於上次我和她結了仇,於是我嚴肅地拒絕了。小師姐就讓一個大師侄送我回來,我也覺得一個人回來有些寂寞,於是就讓我的大師侄送我回來了。”
羲和看着雲燼:“那你推理一下。”
雲燼悶了悶:“我現在困了,推理不出來。”
羲和看了看天色,才進入下半夜的模樣,離天亮還有些時候。一時想不出別的法子,招了一朵祥雲,將雲燼拎上了祥雲。
雲燼問:“我們要去哪裡啊?”
羲和道:“去你師父那裡。”順手再往雲燼身上捏了一個淨身決,除去雲燼一身的汗。
不一會兒,還沒到妙嚴宮,雲燼就已經在祥雲上睡着了。連鞋子都未穿,小腳丫時不時在祥雲上蹬一下,似乎睡得很愜意沒有在夢裡都被驚嚇的跡象。
當羲和抱着睡着了的雲燼出現在青華的面前時,青華褪去外袍着了雪白的中衣,衣裳有些鬆散,襯出青華整個人分外慵懶。背後的寢殿裡還閃爍着幽幽的燈火。青華修長的身體便斜斜靠在門框上,眉間有疏懶的睡意,眯着狹長的眼問:“怎麼上來了?”
PS:來啊來個長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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