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龍道:“自然算數。”
那老者略微頷首,道:“如此便好。不知你想救誰?”
帝龍問道:“你有法子?”
那老者說道:“老夫在進入仙界前曾執掌一方地府。”
帝龍聞言頓時展開笑顏,爽快地說道:“老頭,你要是能救姜懷憂,我帝龍不僅放了你們這羣仙,還給你好處。”說罷,帝龍帶着那老者便出了那片漆黑之地,來到一間宮闕中。她領着那老者進入一間屋子,裡面的牀塌上睡着蕭雪月和東方晉。
老者進入寢宮中,並未走向牀前,而是隨意地尋了張椅子盤膝坐下。他手心朝上,手指拈花,微閉雙眸,低緩柔和的音符從他的口裡涌出。老者的聲音並不好聽,他的哼唱甚至沒有詞,只是一聲接一聲悠揚的哼唱。隨着他的哼唱,帝龍覺得彷彿世界都沉靜了下來,只有這輕唱的聲音在空靈的天地間迴響。
帝龍盯着這老者,見他慈眉善目神態平和,連身上的氣息都十分平穩祥和。他和宇宙中行走的那些強者不同,他的身上沒有血腥沒有殺氣,身上只有一層淡淡的微光。帝龍睜開額間的天眼朝這老者望去,發現這老者沒有肉軀。他是以元神得道,那淡淡的白色光茫便是從元神裡發出的。這老者是鬼修者以元神得道,卻沒有尋常鬼修的陰冷氣息。帝龍的眼眸中劃過一絲困惑,但她很快便收斂起心神,以神念朝蕭雪月的靈海中探去,見到蕭雪月碎散的意識不再像之前那般嘈雜,都安靜地立在青藍結下的禁制中側耳聆聽着什麼。她解開青藍在蕭雪月意識上結下的封印,便見蕭雪月碎散的意識慢慢地匯聚在一起,一點一點地融合起來。
半柱香時間過後,帝龍見到蕭雪月睜開了眼睛。她兩步躥到蕭雪月面前,問道:“你怎麼樣?”
蕭雪月坐起來,望向那老者,道:“是老前輩在唱歌?”
老者停止了哼唱,睜開了眼。
帝龍激動地問蕭雪月:“蕭雪月,你可認得我是誰?”
蕭雪月起身朝帝龍行了一禮,道:“蕭雪月拜見師傅。”東方晉拜了帝龍爲師,她出嫁從夫,可不得叫帝龍一聲師傅。
帝龍朝蕭雪月的靈海中探去,仔細地把蕭雪月的意識、記憶都探了遍,見到蕭雪月無恙,驚疑地回頭朝老者望去:“你這是什麼功法?沒有任何能量涌動,只是哼唱幾句便將碎散的意識聚合了?”
老者答道:“老夫曾是黃泉引路者,唱的不過是黃泉引魂曲引渡迷失的魂魄而已。”
帝龍道:“我一直看不上幽冥鬼界,卻沒想陰間還有這等奇特的妙法。”她走到老者身邊,道:“你教我唱。”
老者搖頭。
帝龍道:“我拿寶物與你交換,帝龍血也可以!”帝龍血可是宇宙罕見的重寶。
老者道:“你殺孽過重,唳氣太深,魂不靜、魄不寧,無捨己度人心,學不了這引魂曲。”
帝龍的兩眼一瞪,嘴角一抿,道:“你教便是。”東方晉被封印沒醒過來,她把東方晉的封印解開,扭頭對那老者說:“你再唱。”
老者輕輕地合上眼,稍靜片刻,便又哼唱起來。
帝龍仔細地聽着那老者的唱腔,她發現他唱的音符極爲簡單,就是一連串類似於“啊……啊……啊——”的聲音用一種很優美的曲調哼出,她且聽且記,又以神念探向東方晉的意識發現東方晉碎散的意識已聚攏一大半。帝龍扭頭叫道:“你且停停,後面的我來。”
老者的聲音停下了,他睜開眼望向孩子氣的帝龍,微嘆口氣。
帝龍學着老者的樣子,手上拈訣,對蕭雪月說句:“蕭雪月,你替我注意下東方晉的情況。”說罷,她閤眼,“啊……啊……啊……”地哼唱出來。
蕭雪月見狀,哪敢大意,趕緊回到東方晉的身邊小心翼翼地注視着那些迷茫地立在靈海中的意識碎片。
帝龍的哼聲響起,東方晉的意識碎片全無反應。
又過了一會兒,東方晉的意識開始動了,數百個碎散的意識開始往與周圍的意識融合,像是要把自己碎掉的身體重新拼湊回來,卻似乎並不得法,蕭雪月看到東方晉有意識碎片在拼湊中碎散消失。蕭雪月驚駭地大叫聲:“師傅,別唱了!”
帝龍睜開眼以神念探向東方晉的靈海,赫然見到這些意識碎片全在本能地自我融合,根本沒有受引導。她扭頭叫聲:“老頭,怎麼回事?”
蕭雪月見東方晉這樣幾乎都快哭了,她叫一聲:“晉哥”,又祈求地望向帝龍喊了聲:“師傅。”沒敢直接求那老者唱引魂曲,傷了帝龍的顏面,怕求救不成反害了東方晉。
帝龍一臉黑線地對老者說:“老頭,還是你來吧。”說話間,把姜懷憂也挪到了屋子裡。姜懷憂之前被她安置在一張由靈氣聚成的靈晶牀上,她連牀帶人一起挪過來放在寢宮正中間。帝龍在老者的引魂曲響起後,才把姜懷憂的封印解開。一解開,便見到無數神情慌亂的姜懷憂喊着“小龍兒”呢四處張望到處尋找,見此情形,帝龍沒來由的鼻子一酸,心頭更有種酸脹的感覺。她分出一縷魂魄離竅進入姜懷憂的靈海中。帝龍剛進入姜懷憂的靈海,便聽到那老者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無數的音符穿透她的雙耳,如一盞燈一般燃亮在她的眼眸前方。
世界彷彿都安靜了,只有那聲音靜靜地引導着她朝着自己的主魂走去。她不自覺地回到了自己的體內,分出的那縷魂魄與主魂相融時她才驚醒過來。帝龍震驚地睜開眼,擡頭望向那哼唱的老頭:還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帝龍又以神念探向姜懷憂的靈海,只見姜懷憂的意識碎片全都安靜下來,慢慢地匯聚融合。不多時,一個完整的意識盤膝坐在姜懷憂的靈海中融進了魂魄意識該呆的地方,然後姜懷憂便睜開了眼。姜懷憂睜開眼,聽着耳際的輕哼,緩緩扭頭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她起身,下榻,走到那老者跟前抱拳躬身一拜。
帝龍喜滋滋地湊到姜懷憂的跟前,笑意盈盈地望着姜懷憂,道:“姜懷憂,你醒了,認識我嗎?”
老者停止了哼唱,睜開眼看向姜懷憂,揖首回了一禮。
帝龍的視線落在姜懷憂的臉上,她看到姜懷憂醒了,便覺得一切又都有了希望。她也不知道姜懷憂能帶給她什麼希望和好處,反正問鼎帝位也不是姜懷憂能幫她的,可她就是覺得這會兒又覺得不絕望不孤獨全身都有勁了。帝龍開心,也大方起來了,轉身非常豪氣地對老者說:“老頭,你說吧,要我怎麼謝你。”
老者站起身,道:“便請帝龍放了我等。”
帝龍點頭應道:“這是自然。你還想要什麼?”
老者搖頭。
帝龍笑道:“沒了嗎?都知道我帝龍富得流油,你就沒什麼好圖求的?”
老者依然搖頭。
姜懷憂略微一想,扭頭問帝龍:“人是你擄來的?”
帝龍“嗯”了聲,說:“這法子還真沒錯,逮一羣仙魔妖過來,總有人能救得了你。”她回頭得好好謝謝楚汐顏。
姜懷憂沒說帝龍什麼,待帝龍把擄來的那些仙界中的仙全部放出來,客氣地送這老者到了魔棺外,道:“多有得罪之處,還望見諒。”
帝龍站在魔棺上笑意盈盈地瞅着面前這幫似有不平的仙界中仙,說道:“遇上我,我沒殺他們,還是他們運氣。你們也別不平了,若非我要救姜懷憂,你們在遇上我的時候就都死了。”她又望向那老者,說:“老頭,你能告訴我,爲什麼你那引魂曲我哼唱沒用,你哼唱卻有用呢?”
老者應道:“你殺意滿盈,唱腔中全無半分平和,碎散的魂魄脆弱不堪,即使真能聽得到你的聲音也會嚇散,又怎能爲迷失的魂魄引路?”他朝帝龍一拱手道:“告辭。”說完,叫聲:“徒兒”,領着與自己一同被擄的幾名徒弟飄然離去。餘下的那些仙哪敢在帝龍這殺星跟前多作停留,也紛紛調頭逃離。
帝龍望着老者的背影想了想,說:“這老頭的引魂曲該是由魂魄意念發出的唱音吧?”她清楚地記得自己魂魄在身體裡和那縷進入姜懷憂靈海中的魂魄聽到這哼唱的區別。她問姜懷憂:“姜懷憂,你聽到那老頭的哼唱了吧?有什麼感覺沒?”
姜懷憂輕喚一聲:“小龍兒。”
“嗯。”
姜懷憂輕聲道:“宇宙中有一些存在不是靠殺戮成長起來的。”
“什麼?”帝龍一怔,似有不解。
姜懷憂目露深意地望向那老者離去的方向,淡聲說道:“他身上氣息讓我覺得自己殺孽深重。”
帝龍微微眯了眯眼,若有所思地望向姜懷憂道:“那老頭也說我殺孽深重。”
姜懷憂道:“這個世界還是有善的,只是我們都殺孽深重,做不到舍自度人,也沒那乾淨祥的靈魂去捨己度人。或許那纔是真正的仙,我們只是披着仙的軀殼沒有仙的靈魂。我忽然很好奇,真正的仙界是怎樣的,是否,真如在人間時聽到的傳言那般安穩祥和沒有紛爭和殺戮。”
帝龍想了想,眼睛一亮,道:“我把那老頭再逮回來問問。”
姜懷憂輕嘆聲,道:“罷了,就算有那樣的地方我們也去不了。”一身殺孽,兩個先天帝氣者,四條先天帝氣在她倆身上,再安寧祥和的地方有她們都不會安寧祥和。姜懷憂只是在滿是血腥殺戮的世界忽然看到真正心中懷善的仙,心生感慨和敬意。姜懷憂對帝龍道:“小龍兒,以後遇到那位仙人那樣的,以禮相待。”
帝龍問:“魂魄發白光的?”
“嗯?”姜懷憂疑惑地望向帝龍。
帝龍說:“這老頭的魂魄會發光,發白光。”
姜懷憂一怔,道:“難道這也是另一種得道?”她想起在人間傳聞爲善的人可以修善得正果,因爲沒有見過所以一直以爲是忽悠人向善的騙局,卻沒想,現在見到一個?她不由得擡起頭朝着頭頂上空幽深的宇宙望去:難道真有天道?有報應?還是僅是機緣巧合?
“姜懷憂,你想什麼呢?”
姜懷憂把自己心裡想的向帝龍說了。
帝龍卻是眼神一黯,神情幽沉,良久,她十分憤怒地吼出句:“天道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氣沖沖地奔回魔棺,將魔棺裡被封在黑暗中的那幫子妖和魔殺了個乾乾淨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