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從普濟寺回府,丁老夫人就讓人去祠堂把丁筱樓接回來,五月初四這天,丁筱樓從祠堂歸來,一下車就被丁三夫人抱滿懷,抱着沉靜瘦削有如變了個人的女兒,她抱着就不撒手,狠狠的痛哭一場。
丁筱樓卻是木然的拍着母親的背,丁筱明站在一旁頻頻拭淚卻沒有開口勸幾句,三夫人母女站在二門上大哭,引得往來僕婦侍從側目實在不好看啊!二門上當差的婆子們不敢勸,三夫人和三姑奶奶的丫鬟、嬤嬤也都只顧着哭,讓婆子們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還是帶着人來相迎的丁筱湘見狀,上前道:“三嬸孃,今兒是妹妹回來的好日子,快別哭了吧!”
丁筱真和丁筱妍也開口相勸,丁筱明身邊的媽媽忙推推她,丁筱明回過神,也過來相勸,這才把三夫人的淚勉強止住。
範安陽和王進菀兩個站在旁邊充壁花,見這場面,王進菀低聲道:“在二門哭,是怕人不知道她疼女兒嗎?”
聽得範安陽嘴角微抽,她這表姐的脾性要是不改,日後嫁人到了夫家,可能要受不少罪吧?
王進菀話還沒完,“要真疼女兒,就不會壓着所有人讓着她女兒了!”好吧!她這表姐看來是燈下黑的,只看到別人的鍋黑,就沒發現自己的鍋也黑。
三夫人終於不哭了,摟着小女兒走向正房,丁筱樓被罰去祠堂,回來自然要去老夫人那兒請安。
見到丁老夫人時,丁筱樓五味雜陳,感覺十分複雜,盈盈下拜道。“孫女不孝。給祖母請安了!”
丁老夫人看她神色木然,眼睛裡卻是有羞有愧,還閃躲着不太敢直視自己,再想到祠堂老管事捎回來的信,心裡長嘆一聲,讓房嬤嬤扶起丁筱樓。
“咱們不怕做錯事,但做錯了,就該反省、該改過。你這年紀做錯了還能說是年紀小不懂事,再大一點可怎麼辦?姑娘家大了就要議親,祖母不想你日後去了婆家,被人指着鼻子罵咱們家沒把你教好。”
“是。”丁筱樓低首垂淚,“是孫女想左了!沒有愛惜表妹,還意圖傷害她。差點就傷及祖母,是孫女的錯。”
祖孫兩淚眼相對,房嬤嬤看了站在旁邊抹淚的三夫人一眼。見她狀若未聞,不免有氣,女兒是孃親教養的,老夫人話都說到那個份上了,三夫人卻無動於衷,莫不是以爲十三姑娘這回犯的事,是老夫人的錯不成?
二夫人看向三夫人的眼神很冷,見丁筱湘想開口,她示意丫鬟攔住她,三夫人寫給丁筱明的信裡。可沒少怨怪丁筱湘,怨她沒拉住丁筱樓。讓她犯傻惹老夫人大怒,又怪自己沒幫丁筱樓求情,憑什麼啊?
丁筱樓是誰縱出那麼大的脾性來的?人人都要讓她,不讓她就不讓人好過?就是宮裡的娘娘、公主也沒這麼霸道。
丁筱明站在三夫人身邊,看妹妹和祖母邊說邊哭,她娘就只會站在旁邊抹淚啥話都不說。惱着母親的無作爲,又看祖母身邊侍候的人也不上前勸,不由氣結,看到丁筱湘原想上前說話,心底微鬆,卻見她被丫鬟攔住了,丁筱明氣惱的狠瞪那丫鬟,誰知那丫鬟壓根沒搭理她,偏着頭跟丁筱湘說着話,丁筱明就算想跟丁筱湘使眼色也沒用。
她環視屋裡衆人,丁筱真和丁筱妍姐妹就不說了,份量輕不說,年紀還小,以前就常看筱樓不順眼,不順勢踩一腳就不錯了!她是不敢妄想二夫人開口幫忙,眼睛一掃就看到了老夫人座旁的範安陽和王進菀,她對王進菀使眼色,示意她去幫忙勸。
王進菀又不是傻子,沒看房嬤嬤她們都沒動嗎?老人家這是要逼三媳婦開口認了自個兒沒把女兒教好呢!
丁筱明看王進菀對自己視若無睹,氣得不行,不過王進菀不止是孃家表妹,還是夫家堂妹,再有個精明的大姑母,無論如何她都不敢把火往她身上撒,看到她身邊的範安陽,冒火的眼狠狠的盯住她,範安陽倒是不怕她,感覺得那道怒氣騰騰的視線,她很直接的回視,專注的神情讓王進菀發覺不對,順着視線望去,正好看到狼狽轉移視線的丁筱明。
王進菀冷哼一聲,見三夫人一直裝死不開口,心疼外祖母,朝房嬤嬤使了個眼色,房嬤嬤暗歎口氣失望的上前相勸。
老夫人哭得有點累,房嬤嬤來勸,她也就坡下驢,看丁筱樓的表現雖感安慰,卻對三媳婦感到失望。
二夫人看戲散了,立時起身道:“十三丫頭回府,真是懂事了!您看中午是不是加幾個菜,讓孩子們樂一樂?”
“你看着辦吧!”丁老夫人對二夫人這打算很滿意,笑容滿面的讓她去忙,二夫人便帶着三個女兒忙去了,王進菀還想留下來,卻被範安陽拉起來,“外祖母哭多了,要多喝水,好好歇息。”丁老夫人見小外孫女體貼自己,笑着拍拍她的手,“去吧!小路和復常又給你帶雜書了。”範安陽點頭,丁老夫人笑着交代她們不要一直看書,要多起來走動,中午要記得過來吃飯。
王進菀一一應下,便帶範安陽離去,丁老夫人回過頭,見三媳婦還在抹淚,頓時來氣,不過適才哭了一番,現在累了,沒力氣跟她多說,擺擺手讓她們母女離去。
三夫人卻不走,吶吶的開口:“母親,我……”
方纔不講,現在纔要說,老夫人不想聽她囉嗦,對房嬤嬤示意,房嬤嬤微笑扶着三夫人的手往外帶,“老夫人累了!三夫人還是先帶十三姑娘回去安置吧!十三姑娘從祠堂回來也累了!方纔又哭了幾場,應是又累又渴的吧?三夫人趕緊帶十三姑娘回去歇歇吧!”
丁家祠堂並不在丁府裡,而是在丁氏族人羣聚的東陵城外丁家莊,說起來不算遠,三夫人素來嬌慣女兒,得房嬤嬤這麼一提醒,自是心疼不已,也顧不得跟老夫人請罪了,匆匆告退帶着女兒回房。
房嬤嬤送走了人,轉回房就看到老夫人神態委靡不振靠在迎枕上,“老夫人,九老太爺讓人傳話,說十三姑娘有進益,您就放寛心吧!”
“老九這一招使得好,虧他想得出來用說古的方法,讓十三丫頭自己想明白。”
丁老夫人把丁筱樓放在祠堂裡,並不是就撒手不管,而是託了族裡九房的老太爺幫忙開解這個已經有點歪了的孫女。
“九老太爺夫婦可是給不少孩童啓蒙,自然知道怎麼教孩子。”
“你說的是。”丁老夫人嘆了口氣,這個九弟與丈夫一同考上進士,卻時運不濟,父喪後一直補不上好差事,丈夫從中出了不少力,可拗不過老天,好不容易補上個好缺,又遇上母亡,際遇跟範清平有點像,不過他運道沒有範太傅的好,才學比不得人家,後來便淡了心思,後來得廣陵書院的山長賞識,去廣陵書院授業,九老太太出身書香世家,閨中就有才女之稱,丈夫不當官了!她反鬆了口氣,因爲她最不擅應酬那些夫人小姐們,丈夫在書院任教席,她也因緣際會教起了女子琴棋書畫,頗受廣陵城的夫人們好評。
“不知道九老太爺跟十三姑娘說了些什麼,才讓十三姑娘轉變這麼大?”
“這我也不曉得了!”丁老夫人淡笑,房嬤嬤與她說笑幾句,見她心情好轉便侍候她歇下。
而三夫人與兩個女兒出了正房,就見丁筱明那日派回家的人迎面而來,丁筱明見來人臉色微惱暗氣,心道不好,難道那丫頭真爬牀了?她急着想知下情,與母親和妹妹草草告辭,三夫人有些尷尬的與小女兒慢慢走回房。
回到院子,三夫人送小女兒回房,丁筱樓的屋子沒有任何變動,一切就如她出門前一樣,只是她的心境有所不同了!三夫人怯怯的跟女兒道:“娘知道你在祠堂受苦了!你祖母好狠的心啊!我怎麼求她,她都不理我,連你姐姐去求情都沒用……”
三夫人身邊的丫鬟也幫着訴苦,丁筱樓卻是淡淡的,文梅是跟着她一起去祠堂的丫鬟,深怕好不容易有所轉變的姑娘聽了夫人這些話,又惱上老夫人,那可就不好,連忙道:“夫人,姑娘昨兒知道能回來了!高興的一晚上沒睡好,您看是不是讓姑娘先歇歇?”
三夫人一噎,晶瑩的淚珠猶掛在臉龐上,幾個丫鬟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得齊聲勸三夫人回房,好讓十三姑娘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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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筱樓自小就被孃親嬌寵,家裡兄姐禮讓,就是出門做客,因爲丁筱湘壓着她,沒讓她太出格惹人嫌,基本上來說,就是順風順水的嬌小姐,這回去祠堂,可以說是她從出生到現在,第一次挨罰,而且一罰就這麼重,讓她有些怔忡,剛去祠堂時,她整個人都是傻的,完全狀況外。
不過她不笨,祖母罰她去祠堂,她是惱的,覺得祖母親疏不分,後來聽了管祠堂的管事婆子說古,她才漸漸平靜下來,慢慢明白祖母用心良苦。
“你說我娘知不知道祖母是爲我好?”
“奴婢不懂,不過夫人是姑娘的親孃,自然是疼姑娘的。”文梅思量很久,才小心翼翼的回答。“姑娘還是睡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