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丫鬟們勸說有効,範安蘭這天洗灰塵宴上,倒是安份得很,只是偶爾那雙眼晶亮銳利的讓人感到心驚。
墨香和硯月隨範安陽赴宴,見狀都萬份警戒的防着她。
範安陽讓她們兩放鬆點,還反被她們義正詞嚴的駁了回來,“姑娘,都說害人之心不可有,可防人之心是斷不可無哪!您瞧瞧她,眉青赤目的瞧得人心慌呢!”
“是啊!姑娘,多少還是防着點的好。”範安陽只得從善如流點應諾。
其實要她說,真正要防着點的,絕對不是範安蘭,像這種擺在明面上,情緒流露於外的人,就算使壞,也是直來直往的,壓根沒技術性。真要防備的應該是範安菊纔是。
雖是幾年前的事情了,不過她還記得很清楚,範安蘭因有周姨娘派來的丫鬟相助,明搶暗奪的,範安菊就在一旁裝賢良,兩邊不得罪的討好着,她一直覺得奇怪,既有掌着她庫房鑰匙的丫鬟在,周姨娘她們大可命那丫鬟直接從庫房把東西取走,她根本就不會知道丟了什麼東西,爲何她們母女要刻意在她面前這樣鬧騰一番,然後才把東西取走?
後來她纔想明白,因爲,她娘雖忘記女兒的存在,但丁嬤嬤她們可沒忘,而且嫣翠她們若沒過明路,一旦查出來就是盜竊,鬧騰得越大,越可證明是她送給範安蘭的,而非偷盜去的。
至於範安菊。一家姐妹全是自家人在自家屋子裡,說什麼鬧什麼,外人是如何得知範安菊的賢良之名?當然是有人說出去的。能是誰呢?除姜姨娘莫屬。
聽說她去了湖州之後,範安菊因看顧愛護癡傻妹妹而獲不少婆婆媽媽們的青睞,那時上門欲說親的好人家着實不少,只不過姜姨娘都看不上就是。她倒是沒想到姜姨娘會看走了眼,給範安菊挑了勳貴人家,對方還因在孝期鬧出通房有喜的醜事來。
退婚時,範安菊的嫁妝備得都差不多了!若要她說。是婚期將近才臨時被取婚約的準新娘,卻又裝得若無其事一派怯生生模樣的範安菊。其實真比什麼事都放在臉上的範安蘭可怕。
她娘和墨香幾個都覺得張牙舞爪的範安蘭可怕,可是,卻忽略了,周姨娘已死。她的人脈產業都被祖父清算了遍,就算範安蘭手頭上猶有餘財,但她身邊侍候的人,與她並不一條心,瑞雪她們又說,三嫂與姜姨娘親近,對丈夫實質上的親妹妹,卻走得不近,範安蘭一直都在母親和祖父派去侍候的人眼皮子底下。她若想做什麼,肯定是立刻就傳到母親耳裡。
範安菊卻不然。
姜姨娘現在有了記在名下的兒子,又有兒媳及孫女。有了人脈和幫手,想做什麼可都比從前方便許多。
她又只生範安菊一個女兒,難說她不會爲了女兒,而做出什麼傻事來。
聽範安陽這麼一說,墨香她們不由草木皆兵起來。
用過飯後,範太傅特地把小孫女叫到書房裡去。他要考較她的畫功。
範安嶽也在考較之列,與範安陽一左一右隨侍祖父身邊。範安鬆與三房的範安澕兄弟好奇的拉着範安柏問東問西,虧得範安柏好脾氣,由着他們相同的問題問好幾遍也不着惱,倒是走在最後頭的範大老爺略不悅。
他沒好氣的瞪了侄兒和庶子好幾眼,他也想問範安陽姐弟,他們師父嚴池是個怎麼樣的人,幾時能幫他引見下嚴池,除此之外,他更對女兒掌握的新畫技很是好奇。
範大老爺自小就是被父親手把手教着的,除四書五經外,琴棋書畫射騎等皆有涉獵,對自家女兒竟擁有一種新畫技,範大老爺豈有不好奇之理,只是範安柏他們前次回來時,並未說起,後在在家信中僅略略提起,可光是這般,就夠吊人胃口的了!
後來妻子自湖州回來,帶着阿昭要送杜相的嬰戲圖,他才總算見識到這種新畫技。
因那張畫是送給杜相的私物,並未流傳開來,因此僅家裡人知道這新奇的畫技是出自範安陽之手。
好不容易終於等到小女兒回來,他能好好問明白,這新畫技要怎麼畫啊!結果他爹搶在前頭啦!真是。
進了書房,他爹已經坐在窗前大案後頭,範安陽則坐在他身邊的錦墩上,他爹正在問話,範安柏上前請他爹坐,範大老爺坐下後,就聽範安陽脆聲道:“不累,我現在就能畫,不過是打草稿,畫得不精細您可莫惱。”
“那好,可要讓人準備什麼?”
“不用,孫女方纔已讓人回房去取工具,您要不要先考較小路的功課啊?他很用功的,在廣陵時,除了每日上書院跟着先生們讀書,每逢初一十五還要跟我去師父那兒交功課。”
“哦?沒再淘氣上房揭瓦上樹掏鳥窩啦?”
呵呵呵,屋裡衆人齊笑,範大老爺橫眉豎眼的瞪着小兒子,範安嶽裝着沒看到他,笑嘻嘻的撓頭,“如今哪有那份閒心啊!不過也虧得孫兒幼時胡鬧上樹掏鳥窩,才能把書院裡那棵樹上有鳥窩,每一處鳥窩的鳥兒有何不同都摸得清清楚楚,所以師父讓我畫花鳥,我的鳥兒總是比阿昭的鳥兒生動多樣。”
範安陽冷哼,可惡!
這年頭沒有計算機,更沒有網絡,更沒有搜尋大神,她是女孩子,上房揭瓦上樹掏鳥窩的事,她要敢做,墨香她們就敢哭死給她看,所以她只能讓小路他們幫她抓鳥,養在籠子裡來做觀察。
但是,大家都知道,野生的鳥兒自由自在慣了,一下子被關在巴掌大的籠子裡。它們會安份待着纔怪!
整天亂叫狂撞,把善感的丫鬟們搞得眼眶紅,心軟的主子只能從善如流把那些要發瘋的鳥給放了!不放也不行。關在籠子裡,她只能看到亂撲的翅膀和撲騰不已的爪子和鳥喙,還觀察咧!眼都花了!
最後只能乖乖畫家裡原就養着的鳥兒,還被小路笑得半死。
前世,她曾蒐羅了各種動物的圖片和視頻,只是那時也沒空全看了,又過了些年頭。記憶早已殘破,不然她肯定能畫出師父指定的那幾種鳥雀。還絕對比小路畫得要生動活潑。
說話間,硯月己將工具取來,樣貌清麗出衆的硯月立刻吸引了範安鬆等人的注目,可惜是範安陽身邊的丫鬟。若是範夫人身邊的,興許還能討過來侍候自己!範安鬆扼腕,範安澕頗憐惜的看着硯月,這等佳人奈何是奴僕!真是可惜了!
範安康也動了心思,但他是三房庶出,爹不在,姨娘縱有心,有嫡母在,豈會讓他如願?範安曉還小。只比範安嶽大一歲,覺得硯月漂亮,倒是沒生太多心思。
範太傅倒是多看了兩眼。原是爲孫女有這麼個花容月貌的陪嫁丫鬟而憂心,但看清這丫鬟眼清目明,不似不安份的,再看她們主僕應對相合,便將此事擱在心頭上,打算回頭讓人去提醒長媳一聲。阿昭還要幾年才及笄,給個已長開的貌美丫鬟當陪嫁。若是拿捏不住,日後可能是裹亂的由頭,不得不防。
硯月和墨香幫着打開工具,範安陽取出畫板擺上畫紙,拿出根黑木炭,就夾在手指間當筆使,筆尖在紙上飛舞着,傳出磨擦的刷刷聲,就見紙上幾筆簡單的線條,很快就化成了範太傅的輪廓,眉、眼、鼻、脣及耳漸漸成形,人中及下頜的美髯是範太傅平生的驕傲,也不落的出現在畫紙上,只是額、眼及脣角的皺紋未見,畫上的範太傅顯得年輕許多。
“祖父好年輕啊!”
“原來祖父年輕是這個樣子啊!”範安鬆和範安康兩個你一言我一語的讚頌起來。
範安柏站在她肩後,看她落筆的位置是要添皺紋,忙開口道:“阿昭,這樣就好。”
可是還沒畫完啊?範安陽停下手,轉頭看她哥的眼裡如是說。
範安柏微笑,“你不覺得祖父這樣看來年輕許多?”
是又怎樣?素描寫真要寫實啊!不畫完整手好癢啊!範安陽瞪他。
範安柏卻不睬她,將畫板從她手中抽走,將畫拿給範太傅看。
範大老爺在旁端詳,“嗯,父親這樣看來,足足年輕了有二十歲。”
範太傅啐他,“胡說。”不過看他滿眼笑意,肩頭下垂嘴角微翹,心裡應是挺得意的纔是。
被幾個孫子圍着恭維,範太傅心裡得意,範大老爺站在他肩後,看着父親手裡的畫,心裡不禁略有不平,那可是他閨女兒啊!怎麼就只給她祖父畫,也不給自己畫一張咧?
正想着,便擡起頭往閨女兒那兒一瞧,卻只見小女兒埋頭猶在紙上畫着,不禁好奇的探問,“阿昭你還在畫什麼?也不過來跟咱們說一下你這畫是怎麼畫的。”
“哦!”範安陽漫應一聲,擡起頭略茫然的掃了衆人一眼,又低下頭去,範大老爺覺得自己的父權被挑戰了,有些着惱的要走過去,不想被長子的手搭在肩頭阻住了他的去路。
“你這是做什麼?”
“爹別急,阿昭還在畫畫,她畫畫的時候就是全心貫注其中,您剛纔跟她說的話,她其實是聽了並沒往心裡去,所以才漫應您一聲沒搭理您,您習慣了就好。”
呃!好吧!誰讓女兒能畫出這麼新奇的畫來,範大老爺大方的不予計較,就聽耳邊範安嶽提醒範太傅。
“您的手可別往上頭摸,會糊了的。”
“是這樣啊!怪不得當初那副嬰戲圖上頭還要襯着張薄薄的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