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院院門被人撞開,幾個面無表情的婆子衝進來,看到猶坐在地上笑得直掉淚的範安蘭時,她們略詫異了下便恢復了平靜,領頭的嬤嬤上前依禮朝範安蘭福了一福。
“三姑娘,老太爺有請。”
“祖父回來了?”範安蘭因高興過頭笑得累極,腦子有些渾沌,“火可滅了?範安陽沒救回來吧?”
領頭的嬤嬤聞言輕搖搖頭,三姑娘年紀輕輕心思怎麼這麼狠毒?
範安蘭卻誤以爲她是在回答自己的問題,以爲範安陽真的命喪火海,她擡手抹去臉上的殘淚,笑着咬牙道:“死的好!活該!”
婆子們早知是她使人去縱火,聽她說範安陽死的好,悄悄瞥了她一眼,復互相交換眼神,還真是有其母有其女!
六姑娘好端端的,又沒招惹她們母女,當孃的勾結外人謀算她的小命,做女兒更狠,壓根不管全家人的生命安全,使人去縱火燒屋。
範安蘭隨婆子們走出蘭院時,附近的院子很安靜,小徑上的院門連盞燈都沒點,範安蘭心覺有異,卻未想太多,黃婆子離開去辦事前,並未給她端吃食,其他婆子也沒去問她,晚膳要擺在那兒。
這一晚,她情緒起伏極大,又哭又笑的,這會兒她只覺渾身精力像被抽乾了似的,但得知範安陽已死,讓她的精神又極亢奮,雙腿像是踩在綿花上頭,一腳高一腳低的。
風裡焚燒過的木香味越發濃烈,範安蘭嘴角的笑紋越來越深。跟在婆子身後。她們沒有轉向通往昭然院的小徑。而是轉往範太傅住的上房。
“等一等,我要先去拜祭一下範安陽。”
“三姑娘恕罪,老太爺等着呢!可不敢累老太爺久候。”領頭的嬤嬤朝走在範安蘭左右的婆子們擡了下巴示意。
婆子們立刻箝制住範安蘭,她們都是腰圓臂粗的粗使婆子,範安蘭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怎敵得過她們的手勁兒。
“放開我,放開我。”範安蘭氣憤的邊扭邊大叫。
不等她再喊一回,嘴裡就被婆子們抽了身上的汗巾塞住。範安蘭大駭,直到這會兒,她才後知後覺的想到,祖父要見她,難不成已經知道,是她讓人去放火的了?
說起來,範安蘭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有點怵這個祖父,不過因爲有父親一次又一次的維護,讓範安蘭的膽子越來越大。只是想到祖父,總會想到周姨娘被祖父召見。自此一去不回的事來,對他就有種莫名的畏懼。
婆子們動作很快,不一會兒就把範安蘭送到範太傅那裡。
範太傅沒聽她辯解,直接讓人把黃婆子帶上來,還有幾個聽到範安蘭在院裡狂笑大喊的丫鬟和僕婦們,範安蘭雖跪坐在地,眼睛卻不安份的亂瞟着,將屋裡掃了一圈,屋裡只有範太傅及其心腹,專管刑罰的徐管事在,範大老爺夫妻都不見人影。
範安蘭頗爲失望,但轉念一想,也是啦!範安陽死了!嫡母指不定如何傷心呢!祖父挑在這時處置自己,怕就是不想讓嫡母做得太狠吧!那父親呢?是在處理範安陽的後事?還是在安慰嫡母?
如是想着的範安蘭走了神,待聽到黃婆子道,“奴婢便照六姑娘吩咐的,戌初時便出了蘭院,院裡的幾個婆子得了信號,就往外走,後來奴婢幾個就候在院門外,所以三姑娘在院子裡的自言自語,奴婢們全都聽見了!”
照六姑娘吩咐的,照六姑娘吩咐的,誰是六姑娘,範安陽不是死了嗎?她吩咐什麼?不對,黃婆子是她的人,爲什會聽六姑娘的吩咐做事?電光火石之間,範安蘭忽地想明白了!
打一開始她就進了嫡母設的局!
黃婆子她們全是嫡母挑來的,怎麼會對她盡心盡力效忠呢?
她瞠大眼想要對範太傅說什麼,可是範太傅壓根就沒打算要聽她說,待僕婦們說完話之後,他身邊的徐管事沉聲問,“三姑娘,六姑娘是您的妹妹,您爲何要使人放火燒了昭然院?就因爲她訂了門好親事嗎?”
不然呢?祖父偏心!父親無能,嫡母陰狠,她不爲自己打算,難道真要當個老姑娘?跟範安菊一樣?
範太傅沒讓人除去範安蘭嘴裡的汗巾,一雙老眼銳利的盯着範安蘭良久,才沉聲道,“你們只看到了別人有的,想要去搶,想要去爭,我知道你們說阿昭是個傻子,憑什麼能嫁高門,可看看今日你所爲,再看看她做的,究竟誰纔是傻子啊?”
範安蘭不服的回瞪着範太傅,“你屢次犯錯,我們一直沒有對你下狠手去管教,並不是因爲你,而是爲了你父親,不過你這回做的,太讓他失望了!所以他主動要求將你交給我來處置,從此,他只當沒有你這個女兒。”
怎麼會?範安蘭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咿咿唔唔的想說什麼,可是範太傅不理會她,起身就走。
徐管事招手讓人將範安蘭帶下去,範安蘭拚命的掙扎着,臨出書房時,終於讓她弄掉了嘴裡的汗巾,“範安陽,她沒死?是不是?”
“是。”徐管事給她肯定的回答。
範安蘭整個人像是被完全抽光了力氣,若非婆子們扠着她,只怕她已癱倒到地上去了。
“怎麼可能!明明失火了啊!天都紅了一半的,還有煙味,那麼濃,昭然院怎麼可能沒失火?”
徐管事咧嘴笑了下,“咱們家六姑娘聰明着呢!讓人在昭然院外頭,三姑娘您平常最愛待的小山坡上,弄了篝火,還讓大廚子烤了全羊、乳豬,拜三姑娘您之賜,大夥兒今兒晚上打牙祭,吃的可好了!哦,對了!篝火和燒烤用的木料,就是之前給六姑娘打傢什用剩的邊角料。”
說到這兒,範安蘭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無非是範安陽早知她使人去縱火,便將計就計演了一場戲!
範安蘭大病一場,被送去莊子上靜養,範安鬆曾想去探望,經妻妾齊心勸阻後,終打消了念頭,如是過了幾年,範安鬆終於考得功名,外放幾任後,最後被外放去了幼時父親曾外放的海南時,他纔想起已經很久沒有胞妹的消息了!
想去查卻不知從何查起,妻子才悄悄告訴他,範安蘭在莊子上猶不安份,竟與永寧侯的孫子勾搭成奸,嫡母做主讓她改名換姓,去了周姨娘的孃家當妾去了。
範安鬆怔愣良久,終於將範安蘭放下。
“不知道老太爺這回要怎麼處置三姑娘?”丁香好奇的問着。
範安陽輕笑了一聲,“其實重點不是祖父要怎麼處置她,而是父親這回是不是還要護着她。”
也是。丁香和竹香懷裡分別抱着紅紅一家子,紅紅正舔着同在竹香懷裡的狐崽子,它這一胎生的兩隻全是公寶寶,在丁香懷裡的那隻較瘦弱,靠着白白乖巧的由着父親幫它理毛。
白白是隻很有責任感的丈夫和父親,反比起紅紅這甩手掌櫃,它陪着小崽子們身邊的時間,要比紅紅長。
範安蘭犯得這事,實在太嚴重,她運氣太不好,正逢丁家人在府裡作客,她要縱火燒死嫡妹,是家事,但偏巧嫡妹這兒還住着兩位嬌客,若真讓她得手,丁家、王家的女兒也要陷身火窟了!
如果範大老爺還想象之前一樣,高高舉起輕輕放下,怕是對丁、王兩家無法交代。
“就算大老爺想再護着三姑娘,夫人都不會再容忍了!”墨香低聲道。
“那是。”
女孩們嘰嘰喳喳,範安陽端起酸梅湯來喝,“外祖母和舅母她們都歇下了?”
丁大老爺他們今日留宿範府,沒得到範家給個交代,他們放不下心。
“還沒歇下呢!聽侍候的姐姐們說,都坐在屋裡等老太爺這邊處置完。”
沒多久,範安蘭重病連夜被送到莊子靜養的消息送到各處,丁老夫人拍拍小女兒的手道:“行啦!他既放話全交給他爹處置,不再認她這女兒,也夠了!你要是把他逼得太緊,到時候適得其反就不好。”
“我知道。”範夫人輕聲回道:“他畢竟是老太爺的嫡長子,自小苦心栽培,老太爺怎麼捨得對他狠下心,不過他這般一刀刀慢刀割肉,硬生生逼得他把範安蘭割捨掉,不瞞您說,有時候我瞧着,都不知是該爲他心疼,還是該跟老太爺求情,請他高擡貴手,給他一個痛快了!”
丁老夫人聞言低頭輕笑,老太爺這一招真是高啊!既讓長子親手操刀割捨下一直割捨不掉的範安蘭,又讓冷了心的兒媳婦瞧着不忍,心疼起丈夫來,丁老夫人不得不說,範太傅確實是狠,也着實高明。
範安柏兄弟得了消息,皆暗鬆了口氣,各自回房休息不提。
丁大老爺兄弟得知後,只問:“是送到那座莊子靜養?可別去了莊子上反倒過得比在府裡還自在得好!”
範大老爺苦笑,拱手連道絕對不會。
丁大老爺冷哼:“你說的不作數,我聽說範太傅早前就讓人把她送去庵堂,讓她從此青燈古佛一輩子,可你不忍心,硬是把人接回來,回府之後,她猶不知悔改,三番兩次挑釁我妹,我妹禁她足,你後腳就把人放出來!”
範大老爺臊得慌,當初在做的時候,只覺自己是個疼女的好父親,現在被大舅子一一挑破來說,臊得他滿臉通紅,窘迫得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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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上草稿~